深冬,雨已下了一月有余,今日方晴,虽如此,可京都入眼的景物却仍是萧瑟的,朦胧的烟雾缓缓散去,只留下白墙黑瓦与树叶凋零的枝干。
靖安侯府的一方院落里,一个披着素色大氅的年轻男子跪在门口,他面色灰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生气,连那嘴唇也冻得发青。
空气中残存的雨气凝结在他的额头上,顺着一绺额发落下来,滴入那深潭一般乌黑的眸子里。
他眨了眨眼,抬起头看那又高又远的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如同他的眼睛一样,落了许久的雨,再也不能再晴空万里了。
天这样高远,世界这样宽广,竟没有他的一处容身之所。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一切,怪谁呢?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他的膝盖和双腿都麻木得不再有任何感觉,这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和男子温柔地安抚声。
他缓缓将视线落在院落中,那里,一男一女正在许多下人的簇拥下,缓缓朝门口走来,缓缓朝他走来。
那男子一身崭新而奢靡的锦衣,披着乌黑的大氅,大氅上用金丝银线绣着麒麟和祥云,栩栩如生。他贵气逼人,俊美的脸上星目剑眉,可见到门口跪着的人,他原本柔和的表情立刻冷峻了下来,就仿佛冬日的寒风,匕首一样的骇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玉黎,你如今知错否?”
那声音亦冷,夹杂着不屑与厌恶,砭人肌骨。
玉黎身子已僵,可却死死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身子。听到面前的男子质问自己,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来,他说:“我自然有错。”
“哦?”男子垂下眼睑,看向他,“你错在何处?”
玉黎将视线一寸一寸从他的鞋面望到他的脸上,唇角的笑容愈发幽冷:“我错不该把猪狗不如的父亲后母当亲父母,错不该把虚伪恶毒的嫡兄嫡妹当亲兄妹,错不该把狼心狗肺的负心人当良人,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不知世上竟有那么多心胸险恶之人!”
说到最后,他情绪激动,双眼恨得通红,如同被血染红了似的。
“放肆!”靖安侯萧谨言俊美的脸上满是恼怒,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玉黎。
他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与他站在一起,千娇百媚如同仙子一般的脸上露出愠怒:“玉黎,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分明是你对我下毒在先,竟还死不悔改,辱骂侯爷!我知你嫉妒我,可我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忍心下手?!”
萧谨言听到她维护自己,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道:“绾儿,你身子还未好全,何必为了他这个下贱东西动怒?”
玉黎看着眼前的狗男女做戏般一唱一和,忍不住长长地冷笑,他不笑别人,只笑自己,怎么会如此蠢笨无知!
萧谨言分明忘恩负义薄情冷血,自己居然一直都将他当作自己的良人。玉绾分明虚伪歹毒,而自己居然还对她深信不疑,愿与她共享夫君!自己将他当作夫君、把她当作妹妹,可他们又何时把自己当作妻子、兄长过?!
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如尘土、卑微如猪狗的妾生庶子罢了!
从十四岁接入玉家,到如今十九岁,自己竟没有一丝长进,愚蠢得简直可笑!
“你笑什么?”萧谨言望向他时,眼神又变得森冷,见他不答,竟一脚踹向他胸口,“我问你笑什么!”
玉黎猝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脚,如同一尊泥塑的人偶一般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衣物没有一处是干暖的,他早已被冻得僵作一团。
好在实在冷得狠了,他虽被踹了一脚,可却并未感到多大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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