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束光也渐渐地开始收敛,黯淡了下去。
苏楣一个人在学堂里等了沈离很久,期间伴鱼来催过一次,被她搪塞过去,只说今天要在学堂学习,要晚点儿再回去。
最后她等得实在是不耐烦,就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休息着休息着就睡了过去。
雨丝被风吹得斜斜从窗里打进屋里,苏楣趴的小几刚好在靠窗的地方,小几上面被一方墨砚压着的一叠宣纸已经半湿。
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凉,她的头发跟衣衫上也沾染了湿气,熟睡的少女瑟缩着,眉头皱紧,不是很安稳的模样。
就在此时,门“吱呀”地响了一声,随后是便是一只手抬手关上了窗户,把风跟雨都关在了窗外。
沈离关上窗户,随后转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的苏楣,他浑身都湿透了,走进来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了一行水渍。
少女睡得熟,大概关上了窗,总算是不觉得冷了,眉间的结舒展开来,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微翘。
沈离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楣的睡颜,几近痴迷,他伸出手去,本想触一下她的眉心,一下子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
他身上太冷,怕是会让她不舒服。
沈离这一路走过来,也没撑伞,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从头到头发丝都凉透了,此时就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他身上的衣衫还在滴水,沈离低头看了看,起身离苏楣远了些,而后又去后面翻了一条毯子出来给苏楣披上。
毯子是侍从从天气稍凉了之后便备上的,这个天气忽冷忽热的,因为有些郎君小姐的穿少了,再被风一吹就容易着凉,所以担心郎君跟小姐着凉,一到夏末秋初便都备上几条毯子。
沈离也不给自己拿一条,仿佛不觉得冷一样,或许是冷到没有知觉了,只给苏楣披上后便坐在了一旁继续看着她。
忽地出声唤了她一声,“酥酥。”,这两个字在舌尖绕了几绕,而后被他缓慢地念出来,像是什么咒语一样。
沈离不想叫她苏楣,也不想喊她小姐,只想叫她一声“酥酥”,念出来的一刻,仿佛她被打上了自己的记号。
从此以后,她便归属于他。
这个想法一出,沈离心里便泛起了波澜,心跳忽地就快了那么一拍。
****
苏楣醒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沈离了,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她身旁不远处,侧脸的线条好看又柔和。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屋子里也没点起灯来,伴着风雨声,诡异地昏暗又阴森。
苏楣从小几上直起身来,毯子从她身上滑落下去,她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拿起来,还是温热的。
“天这么黑了啊。”,少女的声音甜脆,像是秋日新做出的桂花糕一样,清甜不腻人。
沈离闻声,抬头看向她。
那个少女拿着毯子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来,一双猫样似的眼睛带着灵动活泼。
此时她有些可怜地抱着毯子,半张脸埋进毯子里面,只露出一双眸子看着他。
沈离被那眸光打动,心便软了下来,他现在整个人身上都是冰冷的,心却因着那少女开始温热起来。
真是奇怪的感觉,沈离想,他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怕是中了这个少女的蛊了。
见沈离不说话,苏楣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却被他躲开了。
“这里这么黑,我有点儿怕呀。”,她慢吞吞地解释,语气越发可怜起来,“你连一只手都不给我牵吗?”
苏楣见沈离的眸光开始躲闪起来,便知道他动摇了,又催了他一遍,口气越发软和下来,却带着坚定,“就给我一只手。”
沈离定定地看着她向自己伸出的手,半晌才垂下眸子,闷闷地低声说了一个字:“脏。”
苏楣没听清,却仍没收回手,见沈离还是不动,然后又催了他一遍,“让我牵一牵你的手。”
她用了命令的语气。
沈离轻轻叹了口气,没再拒绝,慢慢把手放到她的手上。眼睛却一直定定的看着她,生怕她露出一丝不悦。
他打定主意,只要她流露出一点儿想放开的意愿就立刻放开她的手。
少女的手柔软又温软。
因为靠得近,沈离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一股子蔷薇花香,那是她常用的面脂的味道。
沈离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冰块一样,把她身上的温度都给带低了,见苏楣皱了皱眉,沈离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抽出来,却被那少女反手握住。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她带着些埋怨道,显然是不满了。
苏楣双手覆上沈离的手,企图给他捂热一些,还凑过去呵了口气,而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衣袖,发现果然是湿透,随即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你过来的时候没有撑伞吗?”,苏楣眨眨眼,而后起身把自己怀里的毯子给沈离披上,她给他披上的那一刻,仿佛在拥抱他一样。
沈离垂下眼帘,发觉她的裙摆上已经被他染脏了。
那裙子是嫩嫩的海棠红,不似正红那般艳丽逼人,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海棠红的颜色的确是好看,衬得人气色也好,却极易被染脏。
沈离看着那一小块儿污渍,只觉得刺眼地很,又想起了那江承泽的话来,心里似是有针在扎。
他怎样都无所谓,总归是已经低贱到泥里去了,但是沈离却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少女身上的那点污渍。
他于她来说,是美玉蒙尘的尘,是白壁微瑕的瑕,是会被旁人摇头惋惜的,多出来的那一点。
他就像是污点一样,是她裙边的那点儿尘埃。
可若是放手,他又不甘心。
沈离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眸中晦暗艰涩,若是放开,怕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他想留在她身旁,他想看着她,他……想要这个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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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大夫去。”
苏楣摸了摸沈离的额头,只觉得入手滚烫,随后起身对伴鱼吩咐了这么一句,而后转过头看着发烧的沈离叹了口气。
这又是淋雨又是吹风的,怕是铁打的人都得倒下。
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苏楣怕沈离整晚都是冷的,一晚上都那么冷过去,被窝里没点儿暖气,特地要人给他弄了汤婆子来。
小厨房里热热地煮了姜汤,苏楣不爱那味道,连闻都不愿意闻,只盯着沈离喝了下去,就怕第二天他再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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