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说话,想着让此事静静过去,那美妇却不放过她。
美妇道:“宗主,本后的女儿不到五岁,便送到贵宗真君处修习,贵宗真君不让我们在她元婴前来看她,怕红尘俗世扰她清净,本后一直遵守此言,现在,本后的女儿却在贵宗发生了这等事。”
云中子只觉有些难捱,这美妇是修真国度大泽的皇后,那么云月玺,自然就是大泽的公主。
按照实力来说,大泽国的实力远远不及玄武宗,但是大泽国极其特殊,里面盛产些上等的灵草等物,经济实力非常强,如果大泽怀恨在心,不再与玄武宗往来贸易,那么对玄武宗是极大的损失。
何况,大泽国的实力也只是不能与玄武宗这样的庞然大宗相比,放眼整个修真界,其实大泽国都是不错的势力。
云中子道:“这……皇后息怒,修真者与天争、与命斗,我宗也挂心贵公主,但是乾罗秘境内的事,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美妇人还欲说话,那中年男子便道:“宗主,人有旦夕祸福,我们清楚,云儿为了她自己的选择而堕魔,非宗主照看不力,但是,我们的女儿受此磨难,救人之后无功反而有过?贵宗便是这样放任别人抹黑孤的女儿?”
他不怒自威,大泽国的龙气环绕于身,昭示着他的身份。龙气和怒意,全朝着白黎所去。
白黎脸色煞白,膝盖一软,登时跪了下去。
她冷汗涔涔,云月玺……也有爹娘?她见她事事退让持重,本以为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呢?现下怎么会冒出这样的爹娘?
云中子也知道白黎做得不对,这女子面软心冷,笑里藏刀,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道:“本君自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交待,云月玺乃是为救人而堕魔,今后宗门上下不得妄议她,违者入思过牢,至于这心怀不轨的女弟子……”
白黎叫道:“我没有心怀不轨,我只是……只是忘了。”
忘了云月玺的善举,想要一举将她打为人人痛恨的魔道奸邪,以唇舌为利器,置人于死地。
云中子可不是清虚真君,当即道:“此弟子立即打入思过牢,一年为限。”
白黎听闻此,只觉浑身发软,她去了思过牢,那么清虚真君醒来就会带她去自首。
她不想死。
以往她更过分的都做了,都没被惩罚,怎么今日好死不死,碰上云月玺的爹娘了呢?
她们怎么能这么护短?
白黎涕泪横流,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反省得有多深刻:“宗主,二位……二位陛下,弟子知错,弟子不该信口开河,弟子之前同云师姐多有亲睦,云师姐最疼爱弟子,还请宗主和陛下海涵。”
大泽皇后正是丧女之痛,她怎么可能会信白黎的说法。
连大泽皇帝也不信,并且,大泽皇帝扭头,对云中子道:“宗主,云儿修为不低,这秘境为何只有她单单被落下,其余弟子为何又不敢说出真相,孤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中子总觉得这事儿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能道:“这是自然,等秘境一事处理完,本君立即着手让人彻查此事,如何?”
大泽皇帝道:“不如一同进行,若宗主人手不够,孤可调兵遣将,随宗主差遣。”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似乎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云中子这下可知道云月玺的性格随了谁,她表面冷清清,万事不计较,是随了大泽皇后的和蔼,但是一剑削山,坚韧如柳,是随了大泽皇帝说一不二的性子。
云中子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这时候,一个娇俏的女声高呼:“不用查了!云师姐没逃出来,是因为她被清虚真君勒令带上了消魂铃!”
消魂铃?
别宗的长老弟子均不可思议,消魂铃的作用,他们都知道,乾罗秘境那么危险,为何云月玺要被带上消魂铃?
大泽皇后更是惊呼:“秘境如此危险,为何要她带上消魂铃?!”
虞玉儿惨白着脸,哭过,红肿着眼睛,虞清站在她身后,被刻意撇开距离。
虞玉儿哭哑着嗓音:“因为她!”
她一手指指向白黎,白黎骇然,下意识想朝后缩去。
大泽皇后和大泽皇帝的威压一起笼罩了她,让她双股战战,不敢后退。
大泽皇后悲痛流泪:“姑娘请说。”
虞玉儿深吸一口气,她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宗门面子,什么大族利益,她首先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再是其余的身份。
虞玉儿当即把白黎如何莫名其妙笃定云月玺会堕魔、如何用莫须有的罪名带着其余弟子一起排挤云月玺想要她自生自灭全都说了。
大泽皇后听得泪流满面:“畜生,竟敢如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若真能预测未来,怎么预测不到秘境的吉凶?还有那清虚真君,本后听闻他素来雅量温和,才将爱女托付,他竟是这般。”
大泽皇后平素居于高位,掌杀伐,现下手心聚起一团火焰,竟似受不了丧女之痛,要杀了白黎。
“你们给她带消魂铃,好,好,本后今日也不杀你,废去你的修为,将你送去虎园,看你是死是活!”
白黎没想过自己刚出乾罗秘境就要死,她睫上沾着泪珠,只觉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凶悍的人。
她的楚楚可怜、盈盈泪目,不只没激起别人的保护欲,更使得别人明里暗里对她施加厌恶。
白黎能感受到此刻,连玄武宗的弟子都不待见她,巨力门等的弟子更是一脸嫌恶。
想想,被她害的人生死不知,她还在这楚楚可怜给谁看?没长心吗?
白黎不想死,在大泽皇后火焰倾覆到她的脸时,道:“不是我!她、她是因为杀了张习才被师尊带上消魂铃的,这个事不是我做的!”
虞玉儿紧接着道:“张习的死我们谁都没见到,全是你和清虚真君一面之词便给人定了罪。”
“那你找师尊,为何找我?”
破虎剑君这时候闻讯赶来,他仍穿得破破烂烂,赤足而来:“你放心,本君忘不了你师尊。”
他朝云中子及其余人行了一礼,道:“本君在秘境内说过,等出了秘境,定要叫此事水落石出,现下,是时候查探了。”
白黎生怕他有什么手段,却仍嘴硬道:“就是云月玺杀了张习。”
破虎剑君道:“你可嘴硬,本君自有本君的手段,本君现在只恨当初退后一步,害了别人,如今,就算搭上本君一境界的修为,本君也定要让天下诸君看清你们的肚肠。”
“不是说亲眼见到云月玺杀了张习?”破虎剑君不顾白黎的阻拦,捞起清虚真君的手,取了一滴鲜血,再拿出在路上搜集到的张习的旧衣,眼见着便要施法。
所有人敛气屏息,看着破虎剑君回溯前尘。
乾罗秘境内。
地下妖兽的踪迹已经全部消失,秘境内重新恢复山清水秀,草绿花香。
云月玺成魔之时,除了她的剑和慕昭给的护心玉佩之外,其余储物法宝全部碎裂,她身上那件雪色的玄武宗弟子服也已然被污血浊得不能再穿,参考其余魔族,倒是都有件幻化时都有的衣服。
云月玺如今穿的就是那件,以黑为主,点缀些简单的红纹,掐出细细的腰,宽袍广袖,长剑一指,魔主的肆意尽显。
她正在花丛之中磨练情绪。
魔族的情绪和魔主的情绪有直接的关联,如若魔主嗜杀好战,魔族也充满破坏欲。魔族服从魔主的管束,只要云月玺管束好自身,这些魔族就不会成为三界的浩劫。
她现在浑身是汗,为忍杀意,已将雪白的掌心掐出鲜血。
终于,云月玺有一瞬没忍住,长剑一抽,便要朝着花丛刺去。这时,冷光骤然从她脸上掠过,慕昭手腕一翻,手中长剑将云月玺的剑意皆数消弭。
慕昭从花丛外边走过来,漫山的花浸润不进他冰冷的神色,独角兽远远站着,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模样。
云月玺微微喘气,瞥到慕昭手上流血:“你又受伤了。”
慕昭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随手将袖子拿来包裹住伤口,血色瞬间染红了一片青。
他道:“你的情绪控制得愈加好,力道也减了。”
他的本体又没跟着来这个时代,能帮助魔主减缓杀意,实在是用尽力气。
云月玺有些惭愧,慕昭明明不是这样的脾气,还任打任骂,看着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有心给慕昭上药,将一朵花摘了下来,用长长的绿色花茎沾着白色的药粉,给慕昭轻点上药。
这两人谁都不是善茬,一个刻意轻柔上药,一个故意安分不躲。
慕昭看着天边的流云,他挺享受此刻,如果不是喜欢,也不会独自和魔主待在秘境。
但是,他沉默依旧,神色冷峻,并未吐露一丝一毫的爱意。
大业未竟,谈什么喜欢?何况,现在吐露出来,对方无太多,反添疏离。慕昭不喜欢猫捉老鼠般,别人退缩他试探,他喜欢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得到一切。
云月玺点点药,慕昭忽而道:“你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依照你自身的意志力,最多只能压到此线。”
再待在秘境,没有任何意义。
慕昭有自己的使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采取让整个上古魔族灭族的方式。但是,如果魔族还剩一丝威胁,他必定会杀了所有魔族,只留下魔主一人。
届时,魔主必会和他不死不休。
慕昭道:“我们需要出去,你做好准备了吗?”
云月玺道:“自然,而且,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也不想和他们循序渐进,我心中像关了一只老虎,无论何时都在撕扯着我的心,在这种情况下,本尊还要左瞻右顾畏首畏尾,绝无可能。”
她不自觉,自称都变了。
“你要如何?”慕昭来了兴趣,看向这位魔主。
“全面推进,逼入绝境。”云月玺道,“我不管外面还流落了多少魔仆,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错综复杂,总归,他们都想活着。”
“不管他们有什么赫赫的野心,基本生死都无法被保证的情况下,他们就只剩下狗急跳墙了。”
云月玺传令下去,今日,出乾罗秘境。
慕昭轻笑,光风霁月:“魔主果然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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