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山叉腰看着跟自己对脸站着的续夫人,如果续夫人只是顾励行的妈,他是不怕的,但她还生了个容重言,这就麻烦了,“夫人不能这么说,顾老板劝我投钱的时候,可没跟我说会赔的,他还跟我说了,有尹指挥使保着,生意一准儿错不了。”
“是啊,这尹指挥使不是不在了么?郑家也是生意人,难道你们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先说这门生意会赔钱?那多不吉利啊?但我们不说,你不应该想不到?你可也是从小跟着郑老板在生意场上打滚儿的人,”续夫人弹着指甲,泼皮她见得多了,甚至早些年,她自己就是,郑允山在她这儿还嫩着呢!
郑允山没想到续夫人这么难缠,这跟他成天见的夫人太太们可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不是,话不能这么说,是他,”
郑允山一指顾励行,当时顾励行可是说的天花乱坠的,连女人都送给他了,又加上尹洋的关系,他才信了,可续夫人一句“尹洋死了”,这事儿就算完了?自己的两万大洋里头,还有弟弟郑允光的钱,他怎么交代?
顾励行还没从郑允山带来的消息里缓过神儿来,“你是说,咱们的货又被劫了?”
顾励行终于肯说话了,郑允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什么被劫了,是被龙明溪给扣了,你的人被抓了个现行,龙明溪是尝到甜头了,连记者都带着呢!我跟你说姓顾的,我不管什么赚还是赔的,这生意我不做了,你给我的股份我也不要,你把钱还给我就行,要是叫我父亲知道了,我会被赶出家门的!”
郑家几代经商,早年做蚕丝生意,后来做棉纱,还开了印染厂跟合布厂,若是叫他知道二儿子走私烟土,郑允山都不敢想会是个什么结果,“把我的钱还给我,不然郑家不会放过你!”
这就是郑家最有出息的儿子?
续夫人无语的看着红头胀脸的郑允山,就郑家子弟这德性,她都不能让儿子娶那个郑嘉惠,“郑公子也说了,你们的货被龙明溪给扣下了,那我们洪门的损失只会比你更严重,你跟励行朋友一场,这个时候不伸手拉一把,还逼着励行给你钱?我还是那句话,那些钱是你跟洪门合伙做生意的投资,不是励行私人跟你拆借的,所以赔了就赔了,如果你觉得跟郑老板那里不好交代,就跟他说你在股市上赔了不就好了?”
“母亲,”顾励行刚一开口,就被续夫人给打断了,“你还伤着呢,帮里的事你别管,”她看着郑允山,“如果郑公子觉得冤的很,还可以请郑老板过来说话,我续月华奉陪到底!”
洪门堂堂沪市第一大帮,叫一个小P孩子欺到头上,还赔他的钱?
别说这次洪门自己也损失巨大,就算是顾励行做局骗了郑允山的钱,那也只能怪他蠢,没有这些蠢货,拆白党靠什么吃饭?
“老板,老夫人,”何林收到电话急匆匆的冲到医院,他看到屋里对峙的三个人,扑通一声跪在顾励行床边,“是小的办事不力,老板您只管照规矩处置。”
续夫人不满的踢了何林一脚,“你这是做什么呢?励行好端端的,你跪什么跪?”看着就晦气的很!
郑允山却像看到了救星,“你们听到了,何林自己承认了,是他办事不力,这事怨你们!”
续夫人真想翻个白眼,怪不得郑家被叶家跟容家后来居上了,看看都养的什么儿子?
“何林办事不力,自然有帮规处置,这跟郑公子没有关系,”
何林是顾励行手下四大金刚,平时也是个很能干的,顾励行又伤了,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多的很,续夫人不愿意委屈他,“烟土的事郑公子已经说了,被龙专员抓到,不完全是你的错,但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却跟你们兄弟几个脱不了关系,你先把郑二公子送出去,然后回去把经手这件事的人都给我挨个查清楚了!”
见何林点头,续夫人又道,“这阵子帮里接连出事,最需要大家上下一心,这时候宁可少赚一点儿,也不能让人心散了,你回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时的损失算不得什么,想到洪门的筋骨,还早着呢!”
……
何林派人把郑允山给捂着嘴架了出去,续夫人看着面沉似水的顾励行,“我看趁着这次机会,你先把烟土生意停一停,连法租界都表示禁烟了,这种风头上,洪门还是避一避的好。”
虽然连失两批货,但还没有真正动到洪门的根本,这个时候收手,倒不失为一种示弱,“我听人说过,柏广立对鸦/片深恶痛绝,龙明溪是柏广立的人,你跟他对上,是给帮里招祸呢!”
顾励行轻扯嘴唇,“重言不也是柏广立的人吗?母亲您说,这件事跟重言有没有关系?”
续夫人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但我认为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如果这件事跟重言没有关系,是叶家,柏家,王家的子弟所为呢?你要怎么做?杀了他们?你不用成天盯着重言,只把他当成那几家的子弟就行了,想想如果是他们,你准备怎么做。”
顾励行捂着脸,“母亲说的没错,我以前事事跟重言比,就照您说的,我不再比了,坏了我的大事,让洪门遭受这么大的损失,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即使现在不行,有一天我也一定要讨回来!”
仇是要报的,但不是现在,“郑允山说的也未必全错,我觉得龙明溪确实是盯上你了,你就老实的呆在医院养伤,等出院之后就搬到黄山路去,帮里的事交给何林他们,烟土的生意先停了,何林你去跟那些下家们好好说说,该赔的损失赔给人家,那些人舍不得重利的话,肯定还会从其他地方拿到货的。”
“现在外头乱着呢,咱们还是求稳的时候,”续夫人看着一脸不甘心的顾励行,“机会以后多的是呢,你以为柏家真没有用得着洪门的时候?”
何林觉得续夫人说的没错,他低着头道,“这阵子长青帮也不老实了,跟咱们叫板呢,叫租界里的洋车行,都不许给咱们帮里交钱,谁敢交,就不许在路上走。”
还有这样的事?顾励行气的直捶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有阵子了,我原先只当是小事,加上烟土的事搞得人焦头烂额的,就疏忽了,没想到现在越闹越凶了,还有,”
何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顾励行,“容家的厂子去租界里散传单,招工呢,还说修机场,也要工人,工钱给的还厚。”
容重言!
续夫人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天生品性败坏,或者真的没有饭吃,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谁放着正途不走混黑道儿?容氏招工,怕是帮里的门徒都会有人想走了,“由着他们,咱们总不能挡人的前程。”
“母亲!”顾励行正准备说叫何林抓几个给底下人立立规矩,让他们明白,洪门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没想到续夫人却说由着他们?“这样谁还会怕咱们?”
杀人立威固然不错,但这种时候这种办法却不是最明智的,续夫人道,“你不是正想往上走的嘛,收保护费看场子,才能用多少人?而且留得住人留不住心,那些心不在这儿的人,抬抬手放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就算是入了洪门,也不能拦着人出去做工啊?”
许多洪门子弟也是有工作的,加入洪门,是想着大家彼此有个照应,在外头不被人欺负,“这次你跟郑二公子崩了,正好从机场的生意上退下来,专心建你的大剧院,你手里有这些生意,什么华董不华董的,将来未必做不得,还有,你也可以再看看别的生意,工厂叶家郑家开得,洪门也不是开不得。”
续夫人在黄山路公馆冷眼看着这几些沪市的风云变幻,她也赞成顾励行的部分想法,与其收保护费给有钱人当打手,不如自己有靠得住的生意,而且她也看了,这些所谓的实业家,其实也并不难做,只要有钱,出钱请人来做,什么印染厂,合布厂,纱厂,棉厂,郑家叶家做这些的时候,他们的当家人都懂么?
可儿子的眼光却只囿于自己是黑道,他们是靠抢靠杀,“趁着现在这个时机,洪门在法租界也开厂子,帮里的兄弟们也可以到厂子里来做工,如果你不想开厂,开洋行也不是不行,其实路有很多的。”
这些顾励行都想过,但他在想开始的时候,都免不了去想,容重言的生意做到哪一步了,他再做这些,永远都只能跟在他的后面,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呢?他想证明的是自己比容重言强!
“母亲您别说了,一会儿邓鹏过来,您就先回去休息,您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顾励行叹了口气,“这阵子洪门连番遭受损失,如果不拿出个章程来,道上的人会怎么看我?”
“自古民不与官斗,除了长青帮带着洋车行跟洪门做对的事,何林回去跟兄弟们商量对策出来,其他的咱们只能忍了,”续夫人觉得儿子执拗的让她头疼,“算了,你伤着呢,有事叫底下人去办,”
她看到邓鹏进来,起身拿了包,“何林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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