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值明媚春日,天亮的算早。
城门郎准时打开城门,轻薄雾气中,京城缓缓苏醒。
一辆平头马车,竟是急不可耐的模样,城门尚未大开,就匆匆出城。
城门郎看了一眼,没察觉异常,适才缩回脑袋。
车轮咕噜,马车颠簸,马夫甩着鞭子,偶尔抽个爆响,实在颠得厉害了,他扭头朝马车里喊道:“夫人,可要小的慢一些?”
马车里的姜宓咬着唇,双手死死扒着厢椅,努力稳住身子。
她抽空隙回道:“不用。”
“好的,您可坐稳了。”马夫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儿就跑的更快了。
姜宓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但她咬着唇,硬是一声不吭。
一刻钟后,她脸上闪过犹豫,到底还是靠近窗牖,轻轻嫌弃灰蓝色小窗帘往外头看了眼。
京城城门越来越远,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驰,身后的一切很快就沉没在金黄的晨光中,一如埋葬了所有的美好和痛苦。
姜宓闭眼,将眼角的湿润咽了回去。
她决绝放下帘子,后背抵着马车壁,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
她确实是想通了,所以更要离开京城离开大夏,她不能枉费姜姝嬅的一片苦心。
****
京郊别庄里,商殷穿着雅致的月白色锦衣,那锦衣前襟和袖口都十分宽大,唯有腰际用一掌宽的革带束着。
此时,他跪坐在银蛇暖池边,雾气腾腾的暖池,水汽湿濡,透过雾气,依稀能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枫叶林。
商殷半垂眸,面容俊美无俦,良久他都没动一下。
长随方圆进门,低声回禀:“大人,大夫人今个一早就出了城,再有半个时辰,约莫就能到了。”
商殷眼波微动,方圆安静地退了出去。
浅棕色的凤眸深邃无波,映在薄纱雾气里,竟是什么情绪都看不清。
方圆候在外头,他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啰里啰嗦地问瑟虹:“你确定大夫人是说,在别庄见大人的?”
瑟虹看他一眼:“自然是的,大夫人应当是有私密话要说。”
方圆眯眼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大夫人自个能想通最好,也不枉大人付出良多。”
说完这话,他心思活络起来:“瑟虹,你说大夫人想对大人说什么?”
瑟虹抿嘴没回答,这个八卦可不能乱说。
方圆嘿嘿一笑,用一种经验老道的口吻说:“肯定是发现大人的情深不寿,所以决定要和大人共结连理,成秦晋之好。”
他不仅说,还很好笑地比了个手势。
瑟虹一言难尽,抬脚就踹他。
方圆一个后跳,远远躲开:“瑟虹,我哪里说错了?”
瑟虹道:“所有的都错了,大夫人不是那么轻浮的人,她待感情甚是认真,即便是对大人有了好感,可大人不率先挑明,她是绝对不会提的。”
方圆满头雾水:“是因为女子脸皮薄?”
瑟虹摇头,她看了眼远处,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姜宓还没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大夫人对大人,应该是有感情的,而且只深不浅,可我不知道大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她即便察觉自己的感情,也不愿意多迈出半步。”
瑟虹想起平时的一些细节,还有姜宓在商殷面前的表现。
“于女子而言,一个男人时常占自己便宜,她还不生气不排斥彼此的靠近,那就是喜欢的。”
瑟虹垂下眼睑,但姜宓,她也仅此而已。
方圆挠了挠脸,听不太懂。
倒是在暖池边,五感敏锐的商殷将瑟虹的话一字不漏听了去。
玫色的薄唇轻轻勾了起来,他屈指轻敲膝盖。
原来,确实是喜欢的。
确认了这点,冷面如商殷,眸光也是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世间幸事,再没有什么比猝然发现,两情相悦更让人欢喜的了。
所以,她若让他多等一些时候,那又如何?
他商殷愿意等,也等的起。
但,谁都没料到,商殷这一等,直接从日出等到了日落,跟着再是暮色时分,清月上柳梢。
暖池汩汩,依旧水汽蒸腾。
可商殷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身上气息,更是森寒冰寒。
方圆不敢八卦了,暗地里,他差了银蛇出去打听姜宓行踪。
至于瑟虹,更是坐不住,傍晚时分就出别庄,折身回京寻觅姜宓。
“什么时辰了?”商殷蓦地问。
方圆小心翼翼答:“回大人,快戌时了。”
商殷慢吞吞起身,在暖池边坐了一天,鸦发润了,连同衣衫也是湿漉漉的。
方圆赶紧上前扶住他:“大人,兴许是马车半路坏了,别庄又远,大夫人没法子赶过来。”
这借口干巴巴的,拙劣简陋,根本就没法安慰人。
商殷拂开他手,面无表情的道:“打道回府。”
方圆暗自叹息,这都是一些什么事啊?
商殷借着月色回商府,那一晚上,方圆见他上了止戈阁五楼,点了一盏晕黄油灯后,再没有下来。
隔日一早卯时正,方圆正靠在木柱上打盹,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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