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比上山时要轻松许多。
长长的石阶一路蜿蜒而下,两个人走走停停,上山时没顾得上欣赏的风景,现在倒可以看个够。
只是戚映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从寺院离开后,眉眼一直微微皱着。
季让把她拉到旁边坐下,拧开一盒酸奶递过去,逗她笑:“小傻子,你怎么这么迷信啊?政治课到底有没有好好学?”
她低着头嘬酸奶,回想刚才青衣僧人的话,越想越难过。
将军上一世保家卫国的功勋,却成了这辈子的杀孽。他守护了江山百姓,献出了生命,最后还要他来担这后果。
小姑娘突然扑进他怀里。
季让没准备,下意识去抱她,差点被她扑个跟头。
他感受到少女难过的气息,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低声问她:“映映,怎么了?”
她搂着他脖子,将小脑袋埋在他心口,轻轻地抽泣,好半天才带着哭腔说:“你以后……不要打架,不要做危险的事,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好不好?”
她是在为他难过。
季让心里又疼又气。
臭和尚,说什么“英年早逝“吓他的宝贝!
他拍她后背,轻声哄她,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抬起脑袋,眼眶红红的,伸出一根小手指,翁着声音说:“拉钩。”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她纤弱的小指头,低声:“嗯,我保证。”
她总算笑起来。
下到山下,席地野炊的学生们也开始在收拾垃圾准备离开了,戚映遇到了岳梨他们,她正端着碗泡面在吃,兴高采烈地跟她打招呼:“映映,你们去哪了啊?”
戚映说:“我们爬到山顶,去鹤溪庙许愿了。”
岳梨一脸惊叹:“哇,那好高的,要爬几个小时呢,应该只有你们爬上去了?”
戚映自豪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里许愿真的很灵。”
有高僧在的寺庙,一定很灵。
岳梨眼睛放光:“那我下次放假也来爬!我要许愿考大学!”
不远处带队的老师喊:“都把垃圾收起来啊,爱护生态环境,不要乱扔乱丢,准备下山集合了。”
春游就在这闹闹嚷嚷的声音中结束了。
大巴车先把学生统一拉回学校,然后再让学生们各自回家。
明天还要继续上课,各班班主任都在车上训话:“玩也玩了闹也闹了,接下来就都给我把心收一收,还有三个月不到就是高考了,不要以为跟你们无关,到时候都做一下今年的高考题,看看自己的差距还有多大!”
爬了一天山大家都挺累的,懒洋洋瘫在座位上,任由老师训话。
车子摇摇晃晃,下午阳光透过车窗,照得人昏昏欲睡。季让虽然体力好,但爬了个山顶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头枕着靠垫睡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是漫天的火光,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将领,骑在黑鬃大马上,下令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士兵放箭。
那些箭头都点着火,像天降流星一样齐刷刷坠入前方的匪寨,四周厮杀吼叫不断,副将在他身边汇报:“将军,匪寨山门已破!”
他勒紧缰绳,手中长枪持于身侧,沉声说:“杀。”
马蹄声响彻山谷,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山匪负隅顽抗,但架不住朝廷铁骑的践踏,很快败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落下雪来。
白茫茫的飞雪中,他一眼就看见蜷缩在墙角下的小姑娘。
她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唯有那双眼睛晶亮,像围猎时遇到的小鹿,柔软又可怜。旁边有个山匪拽住她长发,丧心病狂提刀就要砍去,他握紧手中长枪,猛地往前一掷,山匪被长枪穿了个透心凉,钉在了墙上。
献血喷洒了她一脸。
红的血,白的肤,晃了他眼睛。
她吓到失神,可没有哭,也没有叫,呆呆地坐在地上,手指拽着身上要掉不掉的衣裙,捂着胸口,双肩如雪,长发如瀑,直愣愣看着马上的他。
好乖。
他策马走近,她就一点点仰头,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他打量她一会儿,本来想说:山匪已被诛杀,别怕,安心下山去,可不知道怎么话出口就变成了:“可有去处?”
她摇摇头,小脸苍白。
他俯身,朝她伸手。
小姑娘有点迟疑,蹭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乖乖走到他跟前。
他弯下身,手臂环过她纤弱的腰,将她捞上了马。
小姑娘这才惊呼了一声,她小声说:“呀……”
他差点笑出来,抿住唇,又策马到墙边,拔出那杆长枪,调转马头往回走。
副将从远处飞奔而来:“季将军,贼人皆已伏诛!咦……”看向他怀里的小姑娘,“这位是……”
他淡淡扫了副将一眼,取下披风,将怀中的小姑娘全部裹住,淡声说:“烧营,下山。”
雪已越下越密,覆住了山头。
他闻到怀中小姑娘身上清甜的淡香,像身后那漫山白梅。
他低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戚映。”小姑娘微微回头,露出半张乖巧侧脸,“将军,我叫戚映。”
……
季让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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