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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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琛没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懵了,不知此时是梦是真,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痛觉亦混沌起来。更加分辨不清真假。

“阿琛,坐罢,我们继续喝酒。”宁蕴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却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因为新娘被调换而如此惊愕。

他们复又坐下,宁蕴端起酒盏,苦笑了声:“陆家那老头精明,为了自己的名声,没有取消婚约。但暗中把新娘子调换了,给了我一个乡下养大的丫头。”

那天,谢怀琛吃不出来那酒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酒味寡淡,一坛又一坛喝下,却半点醉意也无。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入愁肠,心底的失落却远远得不到弥补。

他就觉得心下空了一块,越来越空,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八)

陆建章调换新娘子这件事,陆晚晚或是被迫,或是自愿,外人不得而知。

但谢怀琛却是最清楚的,他知道陆晚晚是开心的。因为离去北地的时候,她身着荆钗布衣,坐在破烂的马车上,嘴角的笑意却温暖而灿烂。

眼睛看向宁蕴时的柔情和温和也做不得假。

她是真的开心,哪怕是去不毛之地吃苦受累,亦是甘之如饴。

她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冲他笑着挥手告别。

谢怀琛就看着马车一点点驶出眼底,再没了踪迹。

谢染推了推他的胳膊,道:“公子,别哭了。宁公子一定还会回来的。”

谢怀琛一抬手抹了把脸,果然好大一片水泽。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眼泪是为谁而流。

陆晚晚走了,他们在初秋相识,经过短短的两季,她便再度离开。他们至今也不过几面之缘,为她难过,谢怀琛自己都觉得荒唐。

也是在这一年,谢怀琛正式入了他爹的西陵军。烈马长嘶,山鬼呜呜,同行将士死伤无数,他亦是数次死里逃生。他年轻的身子算不上高大,但他硬是靠着一匹枣红马,一杆红缨枪,以及自幼学的兵书阵法,每战以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渐渐在西陵军里混出了些名堂。

两年时光悠悠而过,他镇守淳州,彻底将边疆异族赶出大成的疆土。两年的大仗过后,谢怀琛仍旧是谢怀琛。却也不再是谢怀琛,他逐渐有了名气,前来提亲的人就更多了。

媒人只差把镇国公府的门槛踏破了,他却毫无波澜。

他没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就没必要去祸害那些喜欢他的人。

一生的时光弥足珍贵,若是不能同喜欢的人度过难免遗憾,但给不了别人以回应,害了别人一生,那便是罪过。

他不愿作孽。

但奈何襄王无心,神女却前赴后继地来。他被烦得没有法子,到醉香楼里开了间房,日日留宿花楼。

浪荡纨绔的名声也是这个时候传出去的。

日日来伺候他的花魁娘子不解,特意穿了轻薄的衣衫,带着烈酒,前来伺候他:“世子长居此地,为何又不碰我们姐妹?可是嫌我姐妹不解风情?”

她自解罗衫,将衣裙退至臂膀之下,姿态妩媚,眸光媚人。

谢怀琛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再多事我就去隔壁香红楼了。”

花魁吓得连忙拉起衣衫,再不敢提及此事。

他做没做什么浪荡事,花娘们自然知道,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将他的事迹都快传遍了。他也不在乎,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好在京城权贵们还要脸,没带着媒人上花楼提亲,他终于落得个耳根清净。

他住的那间屋临湖,冬天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湖面静悄悄的。有几只水鸟在湖边觅食,察觉到天边飞下雪花片,拍拍翅膀,躲进灌木丛里去了。

那时候他就会想起陆晚晚,她在北地是否也会看到这样的鸟?

(八)

隆冬时节,皇帝薨了。国丧期间,谢怀琛没再住花楼里,他回了镇国公府。

门口徘徊了一道人影,穿着青白的衣裳,身披一件毛色算不上好的披风,在国公府门口数度来去。

他远远瞧着,觉得那人的身影莫名熟悉。细细一品,待陆晚晚的面容闯入眼帘时,他还是没忍住,眼眶红了一下。

“你回来了?”

陆晚晚笑了起来,脸颊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笑意很浓,看上去开心极了:“母亲身体不适,我带她回来寻医看诊,临来时夫君嘱托我给你带了些北地特有的特产。”

谢怀琛仔细一看,才看到她手臂上挂了个青布包袱,就藏在披风下,遮盖得严严实实。

“阿蕴他……一切可好?”谢怀琛舌尖发麻,本想问问她的近况。但终究不方便,话音一转,便成了问候宁蕴。

提起宁蕴,陆晚晚脸上笑意难掩。她看上去比两年前清瘦了不少,但眉宇间却有一种难掩的神情。她过得很好,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多谢世子挂念,夫君他一切都好。他时常提起世子,说只盼早日与世子相会,把酒夜谈。”陆晚晚低声说道。

谢怀琛点了点头,亦说:“我也盼着这一天早点来临。”

停留不过片刻,陆晚晚便告辞要走。宁夫人身染重疾,特意回京看诊,宁蕴左右不过报备了三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陆晚晚和宁夫人若是还没回去,恐惹麻烦。

京城的事情瞬息万变,陆晚晚的归来,半点涟漪都没引起。京城达官显贵何其多,无人在意一个落魄侯府的少夫人。哪怕对于有的人来说,她是天边月水中花。

谢怀琛的心底犹如巨浪起伏。

他时常悄悄去往宁家的新居,也不登门拜访。就绕着那小小的宅院走上一圈,仿佛知道里面有他念想着的人便足够了。

他从未登门打扰过陆晚晚,如今她有了新的生活,自己的探望可能会造成她的不便。

他就那样,默默地关注着她。

宁夫人的病看了很多大夫仍不见好,她清秀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

谢怀琛看得揪心,去请了纪南方,嘱托他上门为宁夫人看诊。

纪南方气昏了,他是神医不是神棍。谢怀琛这是要他假装神棍去给人看病。

他活到这份上,从来只有人求着他看病,还没他求着要给人看病的。

对于纪南方来说,宁夫人的病症算不上复杂。她是积郁过深而导致的血脉凝滞,药石对她的作用没多大,重要的还是保持心情愉悦。

他给宁夫人开了几帖药,嘱咐她按时吃药,再莫伤神,此病或可痊愈。

(九)

陆晚晚此次回京,并未待多久。离开的时候,谢怀琛命谢染送了金银之物给她,自己并未现身。

谢染再回来时,依旧带着那些东西,他说:“少夫人说多谢你的好意,宁公子在北地如今已有谋生,她亦能赚钱养家,不必公子破费。”

她当然能赚钱养家。

上回谢怀琛无意间瞥到过她的手,那原本如凝脂般的一双手如今粗糙不堪,连树皮草根也不如。

他站在城楼上,再度远眺陆晚晚离去的车马。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不为他停留。

自己念着她的什么呢?这个问题,他又思索了两年,终究难解。

两年之后,安州遭到匈奴进犯。

九月,匈奴大军企图偷渡摩天岭。

宁蕴带着小队人马将敌人引入明月山的山坳里,大成军埋伏在山上,伺机出动想杀匈奴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凭着一腔孤勇,宁蕴提枪蹬马,孤入敌营。却没有料到匈奴早已看穿他们的计谋,派人从西南的悬崖峭壁抢先埋伏在山上,反而是宁蕴的军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成军大败,全军覆没,再失摩天岭,宁蕴紧急下令退守平阳。

累累白骨在匈奴大军的大笑声中被抛弃山野。

陆晚晚在军中为宁蕴操持后勤,退守的时候遇到匈奴追击,她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昏昏沉沉混在战士的尸骨中曝晒在盛夏的烈日中。她以为自己会死,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想起了宁蕴。父亲辞世,母亲病重,她也要撒手人寰,以后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只剩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如此一想,痛得早已没有知觉的心居然又痛了起来。正是意识游离之际,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笑中带着哭,哭中含着笑,“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一滴水落在脸上,两滴,三滴……越来越多,如雨一般,密密麻麻砸下来,身体也被人紧紧搂住。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真的有人来救她。战场距离平阳,几百里的路程,有荆棘遍布的高山,有水流湍急的河流,陆晚晚没有想过他要如何一步一步走上战场,在如山的白骨里将他她到。

她睁开眼时,在一间药铺里,身旁一袭碧色衫子的女子扇动蒲扇看管着榻边燃烧的火炉。药罐中已经冒出滋滋的响声,药香蹿进鼻中,经由天灵盖,直抵魂灵。她伸手道,“夫君?”

宁蕴一身衣袍,纤尘不染,转身递上药碗,“你醒了?”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谢怀琛轻轻抚摸着受伤的伤口,没来由地心间一痛。

无人知晓他在得知陆晚晚下落不明时是如何焦急若狂。他们分明没什么干系,却仍让他忍不住踏过千山万水在尸山血海里将她找到。

黄天不负他,最终他也真的找到她了。

他将她安置在医馆,又托人告诉宁蕴她在此处。

随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十)

大成内乱不断,天子即位,至今两年有余。但朝政为外戚骆家把持,他们戮忠臣,任奸佞,加重赋税,以供皇室夜夜笙歌。边疆诸国蠢蠢欲动,皆有进犯之举。

也就是这一年,骆家的箭尖指向了谢家。准备动摇谢家在西南的根基,拿谢怀琛做做借口,对谢家下手,让西陵军入北上剿灭匈奴。

北方近年有宁蕴镇守,倒还算安稳。让西陵军上去无非是消耗西陵军的将士,做无畏的牺牲。可若是不去,他们随时可以安一个奉旨不尊的罪名给他们,到时候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收拾谢家。

谢家挥军北上。没多久谢怀琛再度和宁蕴汇合。

他们又像从前一样,坐在一起喝酒谈天。陆晚晚就陪在他们身旁,为他们烫酒添菜。

她温顺地坐在一侧,安静得仿佛一株悄然开放的梅,暗吐芳华,无声无息。不知是不是谢怀琛的错觉,他总感觉,如今的陆晚晚比起两年前的她,没那么开心了。

那时候宁蕴还只是北地一个小小的兵曹,她说起他们被人欺负的事情眉眼都是笑的。此时,他已是皇上钦点的大都督,而她也诰命加身。却没了往日的神采。

宁蕴回到战场上,又坚持了两年多,将平阳守得密不透风。

然而平阳以西的平阴,以南的淮阳,相继而破。淮阳城破之日,宁蕴纵马与逃难的人流相逆,一步步往城中走去。陆晚晚紧随而上,打算阻止他。

狂风烈烈卷起他的战袍,烈马长嘶直指苍穹,他匆匆赶往大淮阳的一个小院。院内梨花白,杨树青,残血红。

院里有个姑娘死了,国破家亡之际为免受辱,自缢于院子里的梨花树下。

跟过来的陆晚晚都懵了。

“她……是谁?”陆晚晚声音颤抖得厉害,问宁蕴。

宁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说:“你不是知道了吗?”

陆晚晚的嘴唇一下子就白了:“你当真……当真养了外室?”

宁蕴眼里只有梨花树上那残魂已去的女子:“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国破家亡之际,陆晚晚的心被宁蕴狠狠地践踏在地上。

她疯了一样,执□□挥向进城的匈奴军。匈奴军没想到城里还有大成的旧军,奋力抵抗,刀枪无眼在陆晚晚的血肉之躯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伤口。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淮阳,但没想到在她重伤之际又杀出一匹旱青马,长风一样掠过厮杀的人群,卷走了杀得红眼的陆晚晚。

是谢怀琛。

他将她放在马前,挥动马鞭狠狠地催促它快逃。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害怕,但所有的焦虑和恐惧在看到陆晚晚的那一刹那化作乌有,只有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们逃到了摩天岭,在岭上一方山洞里休养。摩天岭以南是平阳的高山长河,以北是肥沃的草场和奔驰的牛羊。陆晚晚坐在洞口,脚边已经堆了几个酒坛,她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她醉了,对着谢怀琛说胡话。

“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我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当初还死乞白赖要嫁给他。”

陆晚晚的眼泪如雨下:“但刚成亲的时候我们是那么幸福。他对我很好,好得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那时候我们穷得只有一个番薯,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分食一个番薯,他总把中间最甜的那部分留给我。摩天岭一战,我和大军失散了,他冒着血雨腥风到战野来找我。他说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带我去塞上,没有战争的地方……”

陆晚晚,你看看谢怀琛,这些事都是他做的。

“他变了,宁蕴变了。”

谢怀琛背过身,没有说话。

挡住天际的乌云散开,夕阳西斜的当口,成千上万的牛马驼羊飞驰在草原上,归家的牧民歌声涤荡。

(十一)

谢怀琛多想和陆晚晚翻过摩天岭,到塞外去放牛羊。

陆晚晚在一个清晨将马留给谢怀琛,自己徒步赶回平阳。谢怀琛从睡梦中清醒,看到空无一人的野岭,明白陆晚晚有了她自己的选择。哪怕宁蕴是一座向她关闭了城门的城,她还是会想办法去敲开一道缝。

他翻身上马,与身后的塞外背向而驰,终于赶上了孤身入平阳的陆晚晚。他伸手把陆晚晚拉上马,笑了笑,仿佛不知道前路是困顿的死局。

“你确定还要回去?”谢怀琛问她。

陆晚晚反问:“不回去我能去哪里呢?”

谢怀琛说:“你去哪里我都送你。”

陆晚晚就摇了摇头:“谢谢你,世子爷。但那里是我的家,那里还有我的孩子,我不能抛下他离开。”

她从来就是这样,明明胆子很小,但碰到她爱的人就能生出一腔孤勇。

从前是为了宁蕴,现在是为了她的瑜儿。

她和宁蕴之间的窗户纸彻底被捅破,宁蕴表面上的功夫也不做了。他待陆晚晚格外冷淡,她不是不知道,但没有办法,只能忍。

忍受丈夫的冷落,忍受长夜的孤寂。

谢怀琛看着她的苦,却也无可奈何。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就连安慰她一句都不能去做。他们因为各自的身份,而必须疏离。

战场上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宁蕴用兵如神,身后又有足够的粮草,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战无不胜。

驱除匈奴之后,宋垣再度下令,让谢怀琛和宁蕴乘胜攻打北狄。

陆锦云就是这个时候到北地的。

他在尘泥时,她看不起他。他在云端时,她俯身入怀。

陆晚晚犹如被抽取魂灵的布偶娃娃,她的精神在宁蕴和陆锦云的折磨下一点点被榨干。

两年后谢怀琛再度回安州,同宁蕴商议拥护宋清斓回京事宜,又见到了陆晚晚。

她瘦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见着了他,却还是极力挤出一抹笑意,对他道:“好久不见,谢世子。”

谢怀琛心尖兀的一疼,他无法接受这就是七年前自己在酒楼里匆匆一瞥的姑娘。

那时她娇艳得如同一朵初绽的花,转眼不过匆匆七年,她形同枯槁。

他有心想问问她,他数度舍生忘死救下她的性命,难道就是让她如此糟践的吗?

在谢怀琛的错愕间,陆晚晚又开口了,像是有难言之隐:“可否请世子帮我一个忙?”

谢怀琛强忍住心下的酸涩,点了下头:“何事?”

陆晚晚眼露哀戚。

那曾经盛满秋水的眸子里如今装满了苦难:“我儿身患重疾,世子可否帮我找宁蕴,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找个大夫来?”

谢怀琛不忍再看她的眸子,别过头,嗯了声,说:“放心,我一定给你找来。”

他没去找宁蕴。

瑜儿病到如今这份上,宁蕴作为父亲,不可能没听说过。但他置若罔闻,很显然他没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他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长这么大,谢怀琛头一回如此逾矩,亲自去找了大夫,去给瑜儿看病。

那个孩子很乖巧,知道自己得的是天花,会传染人,看到谢怀琛,直推开他:“谢叔叔,你走开,别碰我。”

谢怀琛看得心都软了,一阵阵发痛,他说:“没关系,叔叔以前得过天花,以后就不会再得了。你不会传染给我。”

瑜儿听说他害过天花,小小的眼睛里涌出了光彩:“谢叔叔……真的会好吗?”

谢怀琛点头:“会好的,只要你乖乖听大夫的话,就一定会好的。”

瑜儿听后,当真格外听话,大夫让喝苦哈哈的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是个好孩子,却没能熬过去。

谢怀琛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七天,他病情反复,令他们的心也数度沉浮。

到了第七日上头,他实在熬不住了,陆晚晚让人送他回客房歇息。

他这一睡,就没能再看到瑜儿。

他赶去陆晚晚院子的时候,白灯笼都升起了。离得远远,他只看到陆晚晚伏在床榻边的背影一直起伏不定。

而不远处则传来丝竹管弦的欢乐之声。

宁蕴另娶平妻,而陆晚晚在这夜,没了儿子。

陆晚晚是在第二天没了的。

谢怀琛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若是瑜儿不在了,陆晚晚肯定撑不下去。所以,分明是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孩子,他却巴巴照顾了他七天七夜。

他想瑜儿活下去,想陆晚晚活下去。

但如今,她没了。

(十二)

陆晚晚死后不久,宋清斓便正式登基。

宁蕴则暗中对付陆家,一时间陆家家破人亡,陆建章和陈柳霜惨死街头,陆宅更是被一把大火夷为平地。陆锦云则被宁蕴扔进花楼,做了人尽可夫的花娘,最终惨死在床榻之上。

自宋清斓登基之后,宁蕴和谢怀琛便分道扬镳。往日深夜把酒的兄弟,转眼成了朝堂上针尖对麦芒的政敌。

谢怀琛成了宋清斓的一把刀,为他扫平朝堂上的不平,他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犯下累累杀孽。

次年,他将剑刃对准了宁蕴。

他暗中查访了宁蕴贪墨罪证,上交给宋清斓。

一层层查下去,起起落落的宁家再度败落。

宁蕴再度沦为一无所有。

没多久,就死在了流放路上。

得知这个消息的谢怀琛次日便辞去官职,上山剃度,从此皈依三宝。

他到老也不明白情爱是什么东西,只是每每想起那个水灵的姑娘,他就觉得心口痛得厉害。

(尾声)

谢怀琛握着木匣子,枯藤般的手颤了颤。

他知道那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那是好几十年前,宋见青的蹴鞠会上,他赢的那支发簪。

那天他轻轻巧巧地一抛,正好落到他心上姑娘的手中。

只是可惜,他心上的姑娘心上没有他。

谢怀琛良久才从喉头挤出嘶哑的几个字,“这东西为什么在你这里?”

少年脊背挺得更直了,掷地有声道,“我的祖母五十年前是安州太守陆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临终之前身无长物,唯有此玉。祖母代为收藏保管,此后祖母疲于安身立命,便将此物忘却,直至近日整理旧物,发现此物,故让我送入京城,寻访法师,让完璧归赵。”

“夫人临终时说,法师是她此生遇见心地最善之人,若有来生,她定结草衔环以报法师恩情。”

谢怀琛一怔,静默许久,终究摇了摇头,摆摆手命少年退下。他不想再听后面的话,他今年已经七十八,距离他和陆晚晚相识已近六十年,距离他们上次分别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

如今,他是寒山寺的当家住持,是享誉天下的至善法师。而陆晚晚是宁蕴的妻子,他一生企望的光芒。

他行善事,结善缘,求善果。为的便是佛家那虚无的转世轮回之说,若有来生……西天诸佛定要护她无虞啊……

门外天光漆漆,随着少年的离去,山门渐渐落下,夕阳金色的光泽统统被拦在门外。夜风一吹,寮房帘幔四起,纷纷点燃佛灯,在昏黄的烛光中,帘幔上倒映出陆晚晚的身影,珠玉满头。

他眨了眨眼,陆晚晚满头的珠翠在流光中轰然四裂,那影子变得轻盈,散着发,簪着简单的花。

他知道那是五十年前的陆晚晚,那年她十六,他十八,正是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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