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夜色朦胧而妩媚。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清澜突然一把推开秦湛,秦湛骤然失去那一抹温软香滑,身心为之一空,本能地俯身想要重新攻城略地,她却拿手支着他的胸膛,软软糯糯地问:“糖呢?”
“哦——”,不待秦湛说话,她已恍然大悟:“糖吃没了。”
秦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才含在唇间的那颗糖,他当时一并接住,如今已不知过得几时,那颗糖早已在他和她的纠缠里化了踪迹,只有唇间还有一点甜蜜。
真真好笑又好气,笑她懵如稚子,满脑子都是那颗糖;气他祭出满身满心,她却只当是换个方式吃糖。
她伸出舌头舔自己的唇角,似在回想那颗糖的余味,秦湛怕自己在这暧昧的夜色里收不住,极力克制住了去捕捉那一朵丁香的冲动,只拿大拇指划过她唇角,回抹到自己唇上,也算是与她共品一味。
她吃的是糖,他尝的是她。
“主子。”窗外有人低声说话。
韩清澜闻声歪头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便又重新回头,去捏秦湛的脸,“今天竟然不是恶梦。”
她声音和动作已经比吃糖之前有力许多,只是神思还是迷迷蒙蒙的,秦湛舍不得这一刻,却也知今夜兹事体大,“嗯”了一声,动作温柔地将韩清澜放到床上躺好,“乖乖睡觉。”
韩清澜拉住他的胳膊想起身,她不满地皱眉:“我不想睡,睡醒了你就又变得很可怕。”
秦湛这回当了真,不禁反思自己做什么了,让她一直视他如洪水猛兽?
“主子,曹麟正率领一千余衙役直奔韩家而来。”窗外的侍卫又禀了一声。
“是谁,是谁在说话?”韩清澜这下听得清清楚楚,扭头去看窗户外头,秦湛索性将她抱进架子床更里面的位置,给她盖上夏被,柔声哄道:“那里没人,是你在做梦呢。”
“哦,对,我做梦呢。”
今夜秦湛如此温柔,不是做梦是什么,这句话说服了韩清澜,她闭眼转身,睡姿如一只蜷缩的小猫儿,不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已然是睡过去了。
秦湛摇头失笑,往她额头轻吻一下,跳出窗户,对窗下的侍卫道:“拨两个人来这里守着。”
成都府内城的另一边,曹静姝回到曹家,在自己闺房里找到了那只竹签,欢喜地放进行李中,便又出门重新上车。
行经她父亲曹天河办公的小院,瞥进里头的灯亮着,映在窗纱上的影子隐约正是曹天河。曹静姝心中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是三分不安,七分好奇,心道不如趁此问两句,便在院外甜声喊道:“爹!”
“哐”的一声窗户猛然打开,里头的灯光映照出曹天河铁青的面孔,他似乎愣了片刻,忽然顺手从书桌上捡了个东西用力砸过来,怒吼道:“你个小孽障,怎么回来了!”
曹静姝自小过的是要星星要月亮,父亲也会想法摘给她的日子,何时见过这般不问缘由就雷霆震怒的曹天河,她立时就骇住了,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眼泪夺眶而出。
“唉——”曹天河长叹一口气,这个女儿是他的眼珠子,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曹天河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也不想走到家破人亡这一步,但是他早年是肃王门客出身,深涉其中早已没得选择,在盛元帝和肃王不死不休的局中,只能做一颗帮肃王争取胜利的棋子。
曹静姝哭了半天,父亲竟然没有如往常般安慰她,再看父亲弯着的脊背,似乎随时可能垮塌,她努力止住哭泣,抽抽噎噎地道:“爹,咱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曹天河只叹气,不说话。
“爹要是不说,我就不走。”曹静姝心中越发不安,恳求道:“而且我不想一个人走,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曹天河深深地看女儿两眼,向旁边的侍卫道:“把小姐绑了。”
“爹!”父亲语出惊人,曹静姝顿时惊呼出声。
然而曹天河只是沉默地挥挥手,在女儿被绑了手脚、手帕塞住嘴之后,亲自将女儿背到马车上,吩咐侍卫长:“尽快出城,出了蜀中地界了再给她松绑。”
曹麟带着衙役奔向韩家宅院所在的区域,虽然曹天河点的是成都府所有衙役,但夜深难以召集,又很赶时间,便只集结了一千多个平日负责巡捕拘役的中班衙役。
曹麟此时也明白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去了那点子春心和色心,脸上神情肃杀,带着点狠厉,向身边的属下打手势,“按方才说的,分头行动。”
顿时,千余衙役分成几支人数不一的小队,衙役们手中执着的火把汇成几条火龙,沿着着韩府外围蜿蜒,分向各个门口抄去。
曹麟亲自带一队,去的是韩府镇有石狮,立有灯柱的正大门,一行人的火把将门前照得通亮,曹麟亲自上前扣门,铜制的兽环磕在兽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向旁边身着官服的人示意,那人提起一口气道:“我是提刑按察使李文和,劳烦府上开门,配合我们查案!”
门房听得稀里糊涂,揉着睡眼开了窗户一看,竟然真的是李文和本人,门口火把林立,阵仗非常。因为晚间得了韩清澜的吩咐,门房十分惊觉,他没敢开门,客气地招呼李文和稍待片刻,关了窗飞快地往韩怀远院子里跑去。
不过片刻,韩怀远已至门前,李文和是他的上司,而且韩怀远一向作风斯文,他开了偏门出去,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是查哪一桩案子,竟然劳李大人亲自出马,况且这深更半夜,怎么查到下官府上来了?”
“查的是偷盗贡品案,偷贡品乃是对皇上大不敬,我自然应该亲力缉捕盗贼。”李文和说着看曹麟一眼,又道:“今夜有人见到那盗贼翻进了你府上,于公我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于私我担心大长公主和府上其他亲眷的安危,所以星夜率人而来。”
李文和说话倒也客客气气的,韩怀远听着觉得有很有道理,点头道:“既然如此,下官自当配合。”
李文和闻言便要领人进去,又听韩怀远道:“既是要入我家私宅办公务,那大人把缉捕文书给下官看看,还有那证人,下官也要向他确认一番。”
这些不过是托辞,李文和自然拿不出来,曹麟上前答道:“小侄就是那目击证人,因为事出紧急,怕盗贼伤了府上的亲眷,所以没来得及出文书就匆忙地赶过来了。”
韩怀远闻言皱了眉头,旋即又和和气气地道:“既然如此,请大人立即派人回衙门取文书,下官在这里等着,一见到缉捕文书,必会配合大人。”
李文和深知韩怀远身上有一股迂劲,闻言对曹麟摇摇头,曹麟面色冷肃,朝后头打了个手势。
韩府除了曹麟等人所在的大门,还另有东西角门、临街的后门各一,此时各个门口都被衙役包围,只是他们都静立着没有动手。
直到有人从正门飞奔过来传递曹麟的命令,衙役们往手心吐两口唾沫搓散,按事先计划好的,纷纷抽出了手里的刀。
曹家大门处,侍卫长恭敬地应是,执鞭策马,往城门飞驰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已经在望,然而,在离城门还有二三十丈时,侍卫长已经隐隐觉得不对。
成都府的城门日落时关闭,黎明前开启,此时正当半夜,城门却是反常地门扇大开。侍卫长勒停马车,细细一看,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新鲜的马粪。
他能跟在曹天河身边二十几年,自然不是个庸碌的人物,当即心知不妙,立刻挽起缰绳要转向。
“那边是谁?站住!”
城门却已有人追了上来。
【下】
秦昭的落脚处在成都府内城,一座不打眼的二进小院。
此时月上中天,该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然而秦昭出了韩府往落脚处行去,一路上犹如被剥干净了衣裳曝晒在午时的烈阳之下,先是觉得燥热,汗水大颗地往下滴,渐渐地就像是脱水一般,呼吸变得干涩艰难,人也越来越疲乏,胸口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强行忍住,捂住胸口加快了步伐,眼看小院的门口就在前方,他的视线一糊,立时就要倒下去。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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