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子安发出声音后,整座地牢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莫沉渊中途寻了个借口离开,回来时拎着一件纯白色的外套,没什么表情地扔到了陆浅川身上。
莫沉渊:“随手拿的,师兄莫嫌弃。”
陆浅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拢了拢外套,收到了沈清泽投来的艳羡的目光。
沈清泽书生打扮,看上去比陆浅川还要文弱一点,此时搓着胳膊,低声抱怨:“大家都是器灵宫的师兄弟,莫师弟怎么没顺手也帮我带一件。”
陆浅川眯了眯眼,突然明白了为何莫沉渊这种不喜与人交往的人会一大早和沈清泽一起出现。
看来他这段时间突出的表现已经让其他弟子心里有了衡量:除燕子安只有陆浅川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外,其余几个宫主只有秦御风还未收够三个亲传弟子,而莫沉渊正是器灵宫人,沈清泽的心思不言而喻。
可真是好算计。
陆浅川看了这位看上去温和老实的同门一眼,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左眉角。
莫沉渊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我房里就这么一件洗好的。”
然后便在沈清泽“我不嫌弃你”的碎碎念中,饶有兴趣地盯着陆浅川后脖颈。
很白,比衣裳还要更白一些,白得没有一点瑕疵。
不知道咬上去会是什么口感。
“……啧。”
男孩子火气重,早上最容易起些见不得人的反应,他悄悄咂舌,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总算没在两位师兄面前丢人现眼。
三人各怀心思时,大门开了。
舒霁雪站在门边:“都别站着吹风了,进来。”
屋里没有什么陈设,陆浅川走在最前,余光瞥见地上散乱扔着几张纸,他的目光顿了一顿,隐约看见了个“韶”字。
他不敢多瞧,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到了燕子安身后。
华文岳被绑在墙角的一根石柱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显出一股子忧郁的俊秀。他以一副嘲讽的姿态盯着燕子安,连带着将陆浅川也牵连进去。
燕子安闭上眼,沉声道:“华文岳背离宗门,戕害师兄,按照门规,废去金丹,压进寒潭,除去宗门籍,永世不得出。”
华文岳眼里的嘲弄越发浓烈,这样还不够,他苍白忧郁的脸上咧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那笑容将他整张脸撕裂,分成不堪入目的上下两部分。他的眼神似有千钧之重,沉沉地压在燕子安身上。
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纸飘起,上面陡然出现两行紫色的字——
师父叫你照顾我,你便是这么照顾的?
燕子安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愈发冷冽,冷冷道:“或许我当初不该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万幸现在改正还为时未晚。”
他抬起手,淡金色的光芒在手掌中闪烁,五指一收,华文岳的表情骤然扭曲,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这份痛苦只会在他对燕子安的恨意上更添一笔。
随着燕子安的动作,华文岳的胸前渐渐凝聚起金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隐约能够看出是个球形。
无名沉吟:“告诉你师父别动他内丹。”
陆浅川大惊:“这让我怎么说?”
无名道:“华文岳修行魔道,金丹和魔力相辅相成,若缺了一个,另一个失了制衡,必然会爆体而亡。”
陆浅川沉默一瞬,为难道:“其实……压入寒潭,也多半九死一生……”
无名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照我说的做。”
陆浅川无法,只好将无名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燕子安听后一顿,手中的光芒渐淡,华文岳胸前的金光也随之渐渐平静,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华文岳的头上满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有眼中的讥讽还像潮水一般未曾退去。方才凭空浮现出字的白纸上又出现了三个字——伪君子。
燕子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收回了手。
后面的齐择骅却忍无可忍,骂了一句娘后便撸着袖子要上前揍人,刚迈出一步就被舒霁雪抱着胳膊拦住。
舒霁雪看着他,对秦御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齐择骅瞬间僵住,偃旗息鼓地安静下来。
一直未做声的秦御风站得像块雕塑,和燕子安一样面无表情:“师兄,文岳就交给我处置。”
华文岳惊愕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所有讥嘲不屑迅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陆浅川再见到秦御风,是在三日后,万灵宗的后山寒潭边,器灵宫宫主面前摆了两杯酒,他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悉数洒在了鼓起的土包上。
陆浅川默不做声地在他身边坐下,提起酒壶再满一杯,慢慢倒在自己的面前。
秦御风转头看了他一眼,仅仅一眼,陆浅川竟看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戚。
“师叔节哀。”陆浅川道。
秦御风给两个酒杯满上,一杯握在手里,一杯递给陆浅川。
不管陆浅川喝不喝,他率先一口饮尽,又满一杯:“我亲眼看着文岳在我面前爆体而亡。”
陆浅川盯着酒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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