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是幺子,他出生的时候他们几个做兄长的都长大了,整日里都跟着父亲在军营中训练,归家的时候也少,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尽管相处的时候不多,兄弟几人的感情却是很好。
陆瑜依稀记得,在他年纪还小,几个兄弟也都还活着的时候,瘦小的阿珩总是会坐在府门前等待,看到有兄长回府就立刻扑上去,缠着他们要听军营中的事情。
当时父亲还笑着说,上山亲兄弟,征战父子兵,到时他们父子七人往战场上一站,就把敌军吓得屁滚尿流不战而败了。
可是记忆中的愉快日子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先是年长的两位兄长被父亲送到战场磨砺,再是年幼的阿珩被送进云门。
居中的三兄弟则是继续待在晋都城外的军营中训练,从此后兄弟六人天南地北,各居一方,再没齐聚过。
时间毕竟久远,无论他怎么将宝贵的记忆珍藏,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的厮杀,鲜血的洗涤,再美好的记忆也被磨得失去了曾经的颜色。更何况斯人已逝,记忆中的人影也早就模糊,他该如何去记住呢?
陆瑜缓缓抬起手,在身前比划,他隐约还记得,阿珩被送走那年还不到他肩膀高,他当时很轻松的就能把他抱起来。而现在,当年小娃已经长成了风姿翩然的少年郎,身高也与他差不多了。
见陆瑜眼神恍惚,似是陷入了回忆,就提高了声音再次唤道:“四哥?”
陆瑜的神思被外来的声音拉了回来,他略微收敛了表情,朝着陆珩走去,在他对面坐定,说道:“阿珩,你长大了。”
陆珩把手中的竹简放下,拿过茶杯给陆瑜倒了杯热茶,说道:“都十几年了,四哥都从将军府的四公子变成了西陵关的主将,我也该长大了。天气冷,四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十几年不见,曾经再深厚的兄弟情义也会变得生疏,再者陆瑜原就不是多话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该和陆珩说什么。他从陆珩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抿着,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打量着陆珩,观察他的精气神。
阿珩身形清瘦,应该是没有练过武术的。他就随意坐着,姿态慵懒却不失优雅,想必在云门是受到了很好的教导的。他的周身,从上到下都干净整齐,也无丝毫血腥气息,整个人都与西陵关格格不入。
陆瑜沉默少时,说道:“阿珩,我不管你来西陵关的目的是什么,在将军府修养两天后,就启程离开!回晋都也好,回云门也罢,或是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尽快离开西陵关。”
他是西陵关的主将,是要与西陵关共存亡的,阿珩不同,他既不是将,也不是兵,没必要给西陵关陪葬。
和父亲兄长一样,身为晋国的将军,他无悔为晋国出生入死,但他也是寻常人,有着寻常人的私心。
他不想晋国陆家就此灭门,也不想让阿珩,让他仅剩的至亲的血洒在西陵关的黄土中。不是他颓丧,而是现在的局面着实容不得他乐观,也许过几日,西陵关就会彻底失守。
陆珩淡笑道:“我既决定来到西陵关,就没想着要回去,至少在赵陈两国写下降书之前,我不会回去。四哥的顾虑我明白,可还没到最后一步,谁敢定输赢?”
陆瑜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许苦涩,现在还驻守在西陵关的将士,早就做好的殉城的准备,怎么就还没到最后一步?
虎符随父亲下落不明,调遣兵将作战艰难。
除此之外,内有将领想浑水摸鱼,以及士兵的人心惶惶,外有赵陈敌军虎视眈眈,便是常年驻守西陵关的老将,在面对此等境况时也束手无策。
若是有虎符在手,还能将西陵关附近的将士全都调遣起来,与敌军决一死战,西陵关或许还有一丝存留的可能。
见陆瑜沉默,陆珩就知道心底的猜测八成是真的,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是父亲出事了?”
自从阿珩被送进云门后,陆瑜和其他兄弟就再没见过他,只是偶尔听父亲提起,说阿珩在云门学得很是用功,或许会有天下之才。
当初他们也不明白何为天下之才,后来也没有细想,如今在听到陆珩一句话点明西陵关的局面后,他倏地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以及父亲那时格外高兴骄傲的表情。
父亲失踪的消息已经被严禁外传,刚到西陵关的阿珩肯定是没有知晓的途径的,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瑜眯起眼睛,眸中流转着几丝思量:“父亲偶感风寒,不幸抱恙,修养几日就能大好,能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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