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接连落了多日的雨,雨滴顺着夕佳楼重檐青瓦滴下,落在楼前的青石台阶上,印出一朵朵破碎的水花。夕佳楼因落日十分,余晖洒满小楼,景致绝佳,故而得名。
楼前的梧桐叶随着风雨摇摆,应着拍打其上的雨声作响。
姜苒躺在寝殿的床榻上,她闭着双目,听着楼外的雨声,中山低处偏南,春夏总是多雨。钟娘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自姜苒回中山也有月余,因流产时月份太大,姜苒伤了身子,钟老便从宫外入宫,每日守在夕佳楼悉心调理姜苒的身子。
钟娘将姜苒从床榻上扶起,用过药后,姜苒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如今春夏交际之时,连日落雨天气寒凉,姜苒的身子禁不住寒气,一日日虚弱起来。
姜铎从御门下朝后,先是去了钟王后的寝殿,中山王的丧期刚过,正式入了中山王陵,姜苒刚回来时,同姜铎一起陪侍在钟王后身边,钟王后看着心心念念多年的儿女,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只是这几日,姜苒没禁受住突生的寒凉,在床榻上病倒缠绵数日,姜铎从钟王后的寝宫出来,一路前往夕佳楼看望姜苒。
钟娘正端着药碗从殿内缓缓的走出来,瞧见姜铎俯身行礼:“陛下,公主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姜铎闻言点了点头:“孤进去看看。”他说着从钟娘身边走过,直入殿内。
这几日姜苒总是在梦中,梦见自己仍身在燕地,被燕地凛冬时节的风雪吹着,冻得浑身凉透。梦见楚彻从外而归,大步踏入临渊阁,梦见孩子还在腹中,她正坐临渊阁内的矮榻上绣肚兜。
姜铎坐在姜苒的床榻边,他望着姜苒苍白的小脸,心疼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姜苒似乎感受到温度,她下意识的握紧姜铎握过来的大手,她的口中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姜铎感受到姜苒的反应,他慢慢俯身贴近,想辩听姜苒口中的话。
“殿下…殿下……”那粉白的唇瓣中不断的细声呢喃,重复着。
姜铎的身子一震,他望着意识不甚清晰的姜苒,心上一沉。
姜铎离开姜苒寝殿后,叫候在外面的钟娘进去好生照顾,他一路出了夕佳楼回了御门。姜铎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姜苒口中所唤的殿下只可能是楚彻,他本以为姜苒会恨楚彻入骨,可是没想到,姜苒思路迷离十分口中呢喃唤着的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燕太子。
魏廖从宫外归,正等候在御门,他见姜铎回来,上前将手中的线报呈上。
“这一个多月来楚彻集中兵力攻伐楚桓,如今楚桓手下已折了两名大将,兵士更是损伤无数,如今已经撤兵逃回幽州。我们可要乘胜而追?”
“楚彻如何?”姜铎看着线报思索片刻。
“派了徐陵远率着先锋军,一路穷追不舍,似乎不想让楚桓有回幽州喘息的时日。如今如若我们再出兵断了楚桓后军,楚桓必将大败。”魏廖说着又补充道:“楚桓若是大败,幽州将很快易主。”
姜铎闻言思索良久,随后对魏廖道:“告诉你父亲,撤兵回晋阳。”
魏廖闻言称是。其实他心下亦有此意,如若中山发兵北上追击楚桓,楚桓必将元气大伤回幽州后很难再与楚彻抗衡,一旦楚彻日后易主幽州,再无牵制,很难保以楚彻对中山的痛恨可会立刻派兵南下,灭了中山。
现今,还不能对楚桓赶尽杀绝,必得让楚彻在燕地有所掣肘,给中山留以准备的时机。
魏廖早就听闻姜苒病倒的消息,他思索片刻对姜铎道:“不知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一提到姜苒,姜铎一瞬想起刚刚在夕佳楼时的场景,他望着关切的魏廖:“苒苒落水之事,我让你派人去幽州查,可有眉目了?”
魏廖被姜铎这突然一问,摇了摇头:“尚未,事发在燕宫之中,很难有突破口。”
姜铎闻言深叹了口气:“苒苒闭口不提,钟娘只说是意外,云芙几个又不知情。孤心中着实难安。”
魏廖闻言正想安慰,却忽闻姜铎有些激动的说道:“你可知,我刚刚去看苒苒,她迷迷糊糊睡着口中却一直在唤着楚彻。”
“楚彻是如何对她如何对中山的,你我都知道,孤万万没想到……”姜铎说着一顿:“她刚回来时,是怎么样的状态我们都知道,本以为她对楚彻是彻底死心,可现在孤只怕苒苒表面不说,心里到底是没有放下。”
魏廖被姜铎话说得一怔,他愣站在原地看着情绪颇为激动的姜铎,他忽然忆起,姜苒初回中山时,对他冷漠的态度。
魏廖不敢再多想,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随后对姜铎道:“公主刚回中山,身边的人事尚未熟悉起来,记忆中难免总想着燕地。更何况公主现在尚未清醒,虽是口中念着,却不知是念是怨。陛下稍安,不如等公主醒来,您问她个清楚。”
听闻魏廖此言,姜铎焦急的心情稍稍得了缓解,他点头:“孤是得问个清楚。”
……
中山昨日那场连绵阴雨过后,立夏至,天气一日日的炎热起来,天暖起来,姜苒的身子也日益见好,只是钟老和钟娘一齐看着,姜苒一日汤药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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