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是救世主。医生有救治病人的义务,但他们照样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你向医生寻求帮助,超过了对方的能力范围肯定会被拒绝。也就是说,他们拒绝帮助你,不是故意放任你被伤害,而是他们做不到。你的悲惨遭遇并不是你可以强人所难的理由。
方莹莹的问题就跟很多超高龄产妇试管怀孕坚持妊娠与生育一样。老人失独,又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没法领-养孩子,代孕又非法,所以想自己生个孩子,结果成功怀孕,回来却被医院拒收,劝其转诊,有些医院进行综合评估后甚至劝其终止妊娠——就法律的层面来说,每一位女性都拥有生育权,不受年龄限制,她们想生就生;可是从伦理的角度来说,医院的建议难道不是出自专业性与道德伦理的考虑?并不是歧视高龄孕妇,只是提醒你要更理性。并不是违背救治病人的义务,只是希望你慎重选择。
也就是说,你非要做一件极具风险的事,你作出一个决定,本来是你自己需要担负的风险,但因为法律规定医院必须给你提供及时充分的医学指导和健康体检等紧急救治医疗服务,所以等同与你把风险转嫁给了医生。你成功了,那自然皆大欢喜,所有人都会长出一口气,赞叹这是奇迹;你失败了,那后果就没法估量了。仅仅胚胎流产还是比较好的一种结果,如果母体连带着出现巨大损伤或者直接死亡,那医院的麻烦就大了。毕竟鉴于现在医闹的频繁,病人家属完全有可能把这场死亡归咎于医院的失职,以医生没有及时作出判断进行抢救为由,胡搅蛮缠追责逼迫医院赔偿,对于医院来说,给钱息事宁人与打官司判决给予人道援助,有区别吗?
很多人拿着医生不愿意承担责任、医院拒绝接收麻烦作为借口,指责医生与医院太过自私,不过就是妥妥地把自己也按在弱势群体的行列罢了,但是弱势就要被同情?
俞雅还是没有说话。黄怡眼睛闪烁了一下,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成为俞医生的传声筒了,因为经常要站在俞医生的角度思考问题,所以两人的思维很有共通的层面。
她轻轻开口:“羊水穿刺,抽绒毛鉴定……你现在已经九周了,这些方法都能提前获知胎儿性别,不需要专门等B超。当然如果你坚持前两者有微小几率对胎儿造成损失那就另说。虽然除与性别有关的疾病外国家禁止检查胎儿性别,但你这种情况……去私立医院,应该还是会酌情给你做鉴定的……或者你不嫌麻烦,还可以找找能做母血鉴定的那种医院……”
其实黄怡心里很清楚,促使方莹莹拖延时间的根本不是鉴定胎儿男女这个理由。
方莹莹自己心中也肯定是在犹豫。理智告诉她,所有人都是对的,自己现在很危险,她必须终止妊娠,但是巨大的渴望又在动摇着理智,怎么可能那么巧!她是真觉得女儿回来了,重新回到她的肚子里,她怎么可能不把她生下来?这一次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她会倾尽全力保护她!正是这种幻想令她小心翼翼怀揣着定时炸-弹等待奇迹。
风险肯定是要承担的。拖得时间长些,鉴定性别就准确些,如果是男孩她自然会干脆利落放弃,如果是女孩……如果是女孩……就算赌上命也愿意啊。所有人都劝她,劝她考虑考虑自己的家庭,劝她为自己的儿子多着想着想……可是她的家庭她的幸福在女儿离世的那一刻起已经崩塌,儿子她当然也心疼,可是她更在意她失去的女儿啊!第一个孩子是不同的。她寄寓那么多祝福与梦想的女儿,她身上活生生割舍出来的一部分。她怎么情愿放弃?
有人说死亡就是死亡,转世投胎又是何等荒谬的故事——在这之前,方莹莹甚至是个无神论者,但她现在比谁都鉴定着这种说法。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渴望赌上命,值得吗?她觉着值得的。
方莹莹拍着胸口急切道:“俞医生您的名气那么大,您肯定有办法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也好,能减少一点点风险我就满足了……”
黄怡抓着自己头发,轻轻道:“请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的情况属于产科,这里是妇科。”不是她小心眼,这话听着就像是想拿名气威胁人家医生啊!可是人俞医生的名气是针对不孕不育的好么,准确地说起来这科室还是妇科,只是人家俞医生的专业范围比较广,除了被当做不孕不育专科外,少数产科的问题也能诊治。这病人看样子还是赖上俞医生了?
病人抿抿嘴唇不响,但马上又抹着眼泪:“我已经没办法了——求您——求您帮帮我!俞医生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我能签免责协议的!——如果您有顾虑的话,我能让律师先行介入……无论出什么事都是我自愿的,与您无关!求您一定帮帮我……”她痛哭流涕,“我真的很想留住这个孩子……我知道风险很大,可是我愿意承担风险。”
她急于表明自己的决心,黄怡闻言倒是愣了愣。那点子怜悯像阳光下的气泡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止不住的反感。这话可真是不好听啊。你这是疤痕妊娠啊!全天下产科名医都头痛的问题!而你的情况还特别糟糕!就长在子宫壁最薄的位置上!不帮你是因为做不到,不是因为有啥顾虑啊——搞得好像有能力不帮你一样!
黄怡疑虑不定地看着眼前状似可怜巴巴的女人。她是吃定了俞医生,非得给她治不可?逼着俞医生给她开方子?她脸色有点僵了,顾不上俞医生有什么反应,话直接说出去了:“不好意思,发生医疗事故才有责任认定的说法——且不说你签免责协议有没有效力,你的病例已经确诊,疤痕妊娠,那就不存在误诊的说法,而你知道目前没有一种治疗手段能对这个疤痕任何产生作用,也就没有开错药的风险。这种情况下你要签免责协议,说明你认为,如果俞医生真的开了药,而你吃了药后还是导致了疤痕破裂且你与胚胎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你就认为这是医疗事故?”
方莹莹愣了会儿,才想明白这话的意思,有点慌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么想的——”她有点语无伦次,“当然不存在什么医疗事故的说法,我只想求点药减小疤痕破裂的风险……是我决定留下宝宝的,全是我的责任,我只是想强调我们绝不会医闹的……”
她痛哭流涕:“俞医生,俞医生,是华瑞的董医生向我推荐您的……她很推崇您,说您或许有办法帮我增加点成功妊娠的概率……西医只能等待意外发生然后解决意外,但中医或许能帮我阻止意外——她是这么说的啊——俞医生,我真的想留住她……我必须做好准备……”
她就是有那么强烈的直觉腹中是个女孩,所以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她想活着,生下女儿,跟女儿一起好好活着,所以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华瑞?董峥清?原来是这厮给她惹的麻烦!搞什么,这种烫手山芋能接么!
俞雅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把握。”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中至始至终也没有怜悯亦或是动容,只有如水的平静,“为你自己着想,请放弃。你要知道,你这种情况,就算做手术拿掉它,风险都很大,更别提继续保留了。”
方莹莹被撇在一边的丈夫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声音虚弱:“莹莹……放弃……真的……”
方莹莹连理都不理他。她在停顿良久之后,直起身猛地跪了下去——受过高等教育有着自己尊严与羞耻感的女性,都要到跪下求人了,可见决心。
黄怡与那位丈夫都忙着扶孕妇。黄怡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觉得晦气,怎么就那么顽固呢。俞雅被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有点大。
“奇迹的概率有多大?”她平静道,“我毫无把握。跟你说有希望是害了你。”
“可我相信有奇迹啊!”方莹莹嚎啕大哭。
俞雅跟黄怡都没说话。只能看着她哭。黄怡心里在说,那你去找你的奇迹啊,我们真的不是你奇迹的一部分,千万别赖上我们啊。
她丈夫扶着她,一边死死拖住身体发软止不住下滑的妻子,一边也是火气涌上心头,愤怒道:“就开个药能怎么你们——吃不吃是我们的事!所有的责任都是我们自己承担啊!”
这话正难听。黄怡捂着嘴巴看俞医生,就怕自己忍不住骂出来,而俞雅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对不起,这药我开不出来,因为我对你妻子的病症没有办法。出于我的职责,我劝告你们,情况真的很危险,尽早放弃对自己对胎儿都是负责。”
方莹莹抬起头来,眼圈都是红的,看向俞雅的眼神带着几乎顽固的执拗:“俞医生!就算没有把握——您还是有大致的方案的对不对?俞医生您一定遇到过我这样的病例的——您一定想过的如果非要治疗的话需要怎么做,求您在我身上实验……我相信您,我真的信您!”
是的我遇到过,可是她们全部乖乖遵医嘱终止了妊娠。俞雅无语了。你相信我,可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么开药?
“对不起,请另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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