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距离不过是二十多步,不过却显得极为漫长,池渊尽量将目光与前方平视,既不能卑怯地低垂下去,更不能高抬起来与这位皇帝对视,因为在古代,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时候,与皇帝对视,或者是看到了他的脸,都可以归作对于天威的冒犯。
不过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目光,但是池渊能够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而周围那种肃然而庄严的气氛无疑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力,将池渊的整个人都好像置身与深海之中,四周都是无尽无边的浪潮。但是池渊很清楚的是,这并非是这位皇帝本人具有的影响力,只是因为他的至高无上的身份的附赠品而已。
当然就在池渊一步一步地跨过了台阶,他还能够感觉到还有另一束目光从皇帝的身边越了过来,一刻不曾移开地望着他,而那道目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热忱、直接,让人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地想偏过头去看看。
不过池渊并没有转动一分一毫的视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他很快就到了太子殿下刚才所站的位置便停了下来,然后深深地鞠下身体,同时做足了礼数,他的声音温雅而肃然:“臣郁朔拜见陛下,祝愿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段祝寿词,池渊也并没有用多么谄媚的话语,而是尽量平实、质朴,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根本就不在意他此刻说的话语。
果然他说完后,得到的是纪盛方长久的默然,过了一会,他才淡淡开口道:“襄北王世子远道而来,倒是辛苦了。”
见纪盛方并没有赐茶,也没有让他抬起头,池渊也并不意外,他仍然保持着目前的姿势,很快回答道:“能参加陛下的寿宴,微臣荣幸万分,并不觉路途遥远,况且能得见陛下一面,微臣心中更是深感涕零。”
这句话说得纪盛方不由得微微眯了眼睛,其实在襄北王世子郁朔上来的时候,他就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对方倒还与收集到的信息差不多,果然是襄北王精心培养过的继承人,气度和仪表都不差,而在这种时候,他的反应和谈吐也比一般人要好多了,所以纪盛方倒也不再那么怀疑了。
不过,此时才是刚刚开头。
池渊答完后,这时又听到纪盛方开口,这时他的声音好像温和了一些:“襄北王如今身体可好?说来朕已经与襄北王有二十余年未见了,这些年倒是时时看到边塞的情报,只是只闻其字不见其形,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与匈奴人作战到底是如何凶险无比的场景?而朕实在是有些为爱卿担心。”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还要刁难一点,池渊很清楚地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襄北王镇守着边关,大大小小的战事也是免不了的,而这些战事襄北王也经常向朝廷报告,一是为了表示兵权的重要性,是不能够收回的,二是虽然襄北是分封的地界,但是每年都需要给朝廷上贡一定的东西。
不过这些年自从纪盛方登基之后,经常要求提高税赋,这也是襄北王和他矛盾频发的原因之一。而报告这些战事就可以同正当的理由来拒绝皇帝的要求,当然对方可能并不会相信。
所以这位皇帝这句话的意思还有在质疑战事的真实性,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池渊更要好好答了,他言辞恳切,又颇带了一点哀愁,好像正在为襄北王的身体担心一样:“回陛下,匈奴进犯边关是常有的事情,几乎每年冬季都会发生,匈奴人悍勇无比,又擅长骑射,为边疆战士之苦,父王也经常带兵亲自抵御。不过因为常年的战事与积累的旧伤,父王的身体这几年已经大不如前了……”
池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时声音又比之前慷慨激昂了一点
,“不过父王一直告诉儿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保家卫国更是男儿的天职,所以父王从不把这些小事放在眼中!一直亲力亲为,毫不懈怠,愿为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完这段话,纪盛方的脸不由得僵了僵,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世子居然如此能说会道,根本不怎么谈这匈奴人的战况,整段话几乎都在说着襄北王的功绩!而现在寿宴中的所有人都在聆听着他们的谈话,这完全就是在给襄北王助威!
不过纪盛方也知道是自己先开的这个口,只能说这位襄北王世子确实有几分聪明!
然而这种情况下,纪盛方也有些为难该如何岔过去,就在这时自己的长子纪凌风上前一步开口了:“父皇,今日是您的寿宴,如今寿宴才刚开始,您就拉着襄北王世子问了这么多问题,对儿臣却未有几句,未免有些厚此薄彼,儿臣心里实在有些委屈。儿臣心知您对襄北王世子十分欣赏,儿臣也对他……十分喜欢,不如等寿宴结束过几天召进宫中再问也不迟。”
听到自己的长子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而更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说出这种讨好卖乖的话语,虽然是为了解围,但是纪盛方还是有些震惊又难掩喜悦了看了一眼长子。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长子此时正在打量着这位襄北王世子,而且做戏做了全套的样子,脸色好像还真有几分委屈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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