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啊,那皇帝肯定早就跟姓沈的勾结在一起了,一个假做受伤一个狐假虎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为了收老子的兵权,”大将军想起今天朝堂上被羞辱的一幕就咬牙切齿:“老子白白给他们夏家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不可能!”卫千亦下意识的打断了父亲的话:“夏朗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
“因为……”事已至此,卫千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直接了当的掏出了怀里的一样东西,在父亲眼前晃了一下:“他都把另一块虎符给我了!怎么可能是为了贪恋我们家的兵权!?”
卫千亦说完就想越过父亲直接冲出去。
“你出去这个门了就不要在回来!”大将军气急:“你还指望着你那些狐朋狗友吗!希望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要对你说一句卫妃娘娘吉祥!”
“卫妃……娘娘……?”卫千亦本来要夺门而出的脚步突然停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将军看着卫千亦这样状若疯癫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知道外面的人说你什么吗!说你是卫妃娘娘!呵!好听吗!卫妃娘娘吉祥啊!我老卫戎马一声,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能被叫一声娘娘!”
卫千亦的嘴唇变得有些惨白:“他们……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传了多少次消息?你一次都没回!”大将军说:“你”出征“的第二天这流言就已经传遍了京城,我好不容易以你外出打仗的名义把这样的流言压了下去,结果没有想到没过多久就收到了皇帝重伤的消息,然后外面的人都说你根本没有出征,是被皇帝金屋藏娇了,这是要彻底毁了你啊!”
一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懦夫,还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卫千亦昏迷和被囚禁的这段日子里,有关他和夏朗的风流逸事已经传满了整个京城,就连大将军也不可幸免,遇到了几个不对眼的同僚,他们都要打趣的称上一句“国舅”。
这话比嘲讽还难听。
他大将军算得上什么国舅?真正的国舅应该是宰相才对,卫妃卫妃……说的好听一点,就是个妾。
将军府居然自己的独子出去给人做妾!即使那是皇帝,也足够让人笑掉大牙了!
而这样的举动,也让人不得不怀疑,将军府的权势究竟真的是靠着军功,还是靠着卫千亦卖屁股赚来的?
大将军不只一次因为这样的流言暴跳如雷,但是却根本抑制不住,今天在朝堂上,沈寒之本来提起的是卫家军保护不利,让皇帝受伤的事情,但是却有人明里暗里的提起了大将军手里捏着半块兵符却不肯上前线的事情,还有卫千亦做逃兵的事情,大将军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最后气的直接把虎符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他们卫家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其实让流言不攻自破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卫千亦出来露个面——哪怕是装病,或者是解释一下那只是皇上一时兴起要和卫千亦互换身份,或者是其他牵强的理由,都可以破解皇帝金屋藏娇的传闻,但是偏偏卫千亦在这个时候杳无音信,大将军差影卫飞入皇宫好几趟,但是全被拦截了回来,根本见不到卫千亦,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把卫千亦盼出来了,结果这混小子居然抢了马就要去找夏朗!真的是嫌流言还不够吗!
“依我看,这一切都是那小皇帝的诡计,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让你去北疆?你要是去了北疆,能有这些破事吗?”大将军说:“说什么担心你?呵!老子在北疆刀口舔血了几十年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你就去打两个小城池还能要了你命不成?我看他是早就和姓沈的计划好了,就是要借着这次的名义搞臭你呢!这些文人的脑子,我们真的玩不过他们!”
要不是成王提点了他两句,大将军自己肯定也想不到这里来。
夏朗在外面卖惨,姓沈的在家里给他收兵权,真的是打的好一个算盘!
听了大将军的叙述,卫千亦只觉得五雷轰顶。
潜意识告诉卫千亦,他应该相信夏朗的,但是如斯的铁证摆在他的面前,父亲被夺权……满京的流言……夏朗死活不让他去北疆……
他相信夏朗对他的爱,但是却不相信夏朗会尊重他的理想。
夏朗想要的,不就是折断他所有的羽翼,让他除了他身边以外,哪里都不能去吗?
“父亲……”卫千亦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毁了对不对?”
当朝虽然接受男后,但是大部分男后都是像沈寒之这样,因为要辅佐皇帝等特殊的要求才入宫的,虽然担着一个皇后的名字,做的事情却和一般的朝臣没有什么两样,除此之外,其他人对那些自甘堕落入宫的男子几乎都是持着鄙夷的态度的。
——好男儿铮铮铁骨,怎能随便委身人下?
这样的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卫千亦已经能想象到那些人骂他骂的有多难听了,他换位思考,如果是他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也会鄙夷他的。
他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要提做官了,就连能不能正常的娶妻生子都是问题。
“也不一定……”大将军突然缓和了脸色:“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
他今天在愤怒中扔出虎符的时候其实就后悔了,只可惜覆水难收,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条路。
那狗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另外半块虎符给了卫千亦,之前成王跟他隐晦的提起过几次的那个计划,怕是有必要实行了。
“你可以站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让所有人都不敢对你置喙,那个时候,”大将军拉住卫千亦的胳膊,语气里面有了几分诱惑的意味:“即使你想要把小皇帝收为禁脔,也没有人会拦着你。”
马车晃晃悠悠的十几日,夏朗终于接近了京城。
“主上,今天是直接进城还是在外面住一夜?”影夜问道。
“住一夜。”夏朗说:“影夜,你给朕拿纸笔来,朕要拟旨。”
他的伤依旧很重,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一天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他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影夜心疼他,不想让夏朗看很多费眼睛的东西,但是夏朗这次却一定坚持,影夜没有办法,只好拿来了纸笔。
夏朗让影夜把自己扶起来,斜斜的靠在了靠垫上,手拿起了笔。
本来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的手现在却连笔都拿不稳了,夏朗还没有写,手臂就酸痛的不得了,毛笔从他手上滑落,掉下来的墨汁溅了他一身。
夏朗似乎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愣愣的盯着面前被染脏的白纸。
“主上!”影夜刚刚在外面安排今夜下榻的情况,一转身就看到了夏朗对着满是墨点的纸张发呆,一时间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您没事!”
“朕没事,”夏朗似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刚刚有些走神了。”
他重新提笔,写下了“休书”两个字。
写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和他当初写婚书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上次是激动的颤抖,这次却是……他再也拿不动笔了。
那一剑伤了本里和心脉,夏朗不常咳嗽,但是一咳嗽就能咳出血来,影夜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每每念叨要回宫找太医好好看看,但是夏朗自己心里却清楚,这应该是治不好的。
他冥冥之中总觉得,他本来就是应该死在北疆的,是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一定要回来,去尽他未尽之事,去还他未还之债。
“……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写完了最后一句话,夏朗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了笔。
他忽然想起那个时候他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布置礼堂时候的样子,想起他偷偷的耍了小心计,没有带着沈寒之去拜祭父母,而是胆大包天的将父母的牌位偷出来,和卫千亦偷偷地拜了天地,想起他穿着一身嫁衣,虽然有些变扭,但是看着卫千亦身上那一身和他如出一辙的喜服的时候心里的满足感……
这场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爱恋,终于可以有个结局了。
墨迹慢慢干透,像是夏朗那颗逐渐干涸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朗敲了敲门框,把手上的信交给了影夜:“把这个送到将军府,交到卫千亦手上。”
“主上?”影夜一愣,卫千亦不是应该在皇宫吗?
“他应该早就醒了,”夏朗一笑:“醒了之后,他肯定就不会愿意住在皇宫里了,肯定在将军府。”
看着夏朗一副平淡的像是陈述事实的样子,影夜的心里苦涩的难受,自己万年冰冷的心里面本来只有名叫“夏朗”的那一块地方还在微弱的跳动,但是现在那里却让他痛的要窒息:“……主上,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他不配。
卫千亦那个人,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不配得到主上这样热烈纯粹的爱。
话已出口影夜就知道失言,猛然的打算跪下谢罪,他只是情难自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没有想到,在他跪下之前,夏朗居然已经先回应了。
“好。”破天荒的是,夏朗居然微微笑了起来:“我回京以后,永不见他,这样,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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