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梁氏这一回可是气得够呛的,把张嬷嬷狠狠斥骂了一顿后就坐在软塌上咒骂起了卫莺这个儿媳妇。
梁嬷嬷劝了几句无法,只得悄悄叫了小丫头去流云院里喊了五小姐来。她们是亲姑侄,五小姐说的话老夫人倒是听得进几句。
没一会,梁五匆匆赶来。
“那小丫头也说不清楚,梁嬷嬷,到底怎么了?’’
梁嬷嬷侧了侧身子,让她听了几句才道:“张嬷嬷那老货失手了,这不,老夫人正大动肝火呢,五姑娘,你快些进去劝劝老夫人,这主院虽然都是咱们自己人,但万一传出去了也不好听不是?’’哪有当婆母的咒骂自己儿媳妇的,传出去都惹人发笑。
梁五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心里也有些谱了,点头应道:“梁嬷嬷别担心了,我去劝劝姑姑。’’
说着她抬步进了房中,老夫人还斜靠在塌上,正捂着胸口,见梁五进来忙招她到身边,还青着脸,一脸的愤愤:“玉华来了,快来坐,我这被正院那个给气得胸口疼得紧,老婆子我这活了半辈子了还没遇到过这种不要脸的,还威胁起我这个当婆母的来了!’’
偏偏老夫人梁氏再自持高贵,出身名门,但在圣旨面前她也什么都不是。当今圣上又是个有主意的,群臣都奈何不得,在这则圣旨下从天跌入泥里的高门贵女比比皆是,梁氏见过不少,因此卫莺一拿圣旨出来说事她才气成这个样子。
咋的,卫氏她还想去告她这个当婆母的不成?
有本事她就去!
“姑姑怎么跟她置气起来了,咱们这位大夫人今时不同往日,硬气得很呢,姑姑你何必要跟她来硬的?’’梁五一边替她揉着胸口一边说。
梁氏眼一瞪:“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奈何不了她?’’
梁五笑笑,嘴里还是温言笑语的,连口气都没变一下:“姑姑是长辈,要为难一个小辈自然容易得很,哪怕她是圣旨赐婚又如何,圣上是何等尊贵,还能惦记着她一个小小的臣妻不成?入了我姜家,还不是姑姑说了算。’’梁五把梁氏捧得高高的,三言两语心头就平复了许多,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就是姑姑的开心果儿,这嘴就是甜得很。’’
就像小五说的,入了她姜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凭她老婆子的名声,卫氏就是说破了天去又有几个人相信?
不过一时三刻梁五就走了出来,红光满面的,梁嬷嬷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就迎了上去:“五姑娘,不夫人,里边如何了?’’
“嬷嬷放心,姑姑已经没事了。’’
梁嬷嬷还有些吃惊,她伺候老夫人也有不少年头了,还是头回见老夫人这气性消这么快的,不由得问出了口,梁五笑了笑没回就走了。
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是顺着姑姑的话顺便给姑姑出了个主意罢了,俗话不都说了吗,一计不成还有二计,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有了主意,姑姑自然气就消了。
“夫人,你没事?’’一回了流云院,香儿上前扶着人,见她脸色苍白,不禁抱怨几分:“梁嬷嬷也是,动不动就喊夫人过去,夫人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的,这些日子你管那厨房和库房的事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二夫人和三夫人还隔三差五的来找麻烦。’’
他们小姐再是庶女出身真要嫁还嫁不出去吗?香儿实在搞不懂,以他们夫人的人品才气便是低嫁了那也是正头娘子啊,在这伯府不上不下的,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尽来收拾烂摊子来了。
就在梁嬷嬷唤人来喊的时候梁五正阖眼准备稍稍休息会儿,一听喊就起了塌,换了衣衫,还在脸上铺了两层粉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我没事,伺候我先洗漱一下。’’在贴身丫头面前,梁五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露出几分疲态。
早前知道姜家捉襟见肘的时候梁五就猜测过姜家的账上肯定有问题,所以一个劲儿的推辞,她不是不想管,毕竟只有管了家她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她原先设想的是等卫莺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妥当了再出来管,谁知道棋差一招,早早就到了她手上。
接了过来,她才知道这个摊子何止是烂,而是扶墙都扶不上那种。
厨房和库房是管家的大头,这两个地方也都是老夫人的人,换句话说这两个地方安插的都是他们自己人,刚知道的时候梁五还在庆幸,也有几分轻视,觉得卫莺傻,白白的把他们的人给还了回来,让她有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谁知没几天梁五就傻眼了。
先是厨房那头的每日采买的花费让她心惊,接着外头的铺子庄子的出息送入府的还不够府中开销,连账都对不上,她找人一问才知道这样的事情从老夫人管家的时候就这样,只是这几年越发严重了起来。
什么自己人,竟然全是一群蝗虫!还是扒着姜家使劲儿吸的那种,当主子的差点吃糠腌菜了,这些蝗虫却天天大鱼大肉的,过得比主子都潇洒!梁五跟他们争辩了几回,这些胆大包天的下人还敢给她下绊子,还说什么夫人管家的时候他们如此也没见夫人不满,怎的一换人就挑刺来,亏还是自己人,连夫人一个外人都比不上云云,差点没把梁五气晕了过去,又有柳氏和刘氏不断找茬,不过月余,生生让梁五催老了好几岁似的。
铜镜里的人面色枯黄,双目无神,皮肤更是十分粗糙,梁五十分熟悉,以前她见卫莺几回卫莺的神色就是如此,每日只有靠着铺上厚厚的粉才能遮掩住这难看的神色,可她还这么年轻!
“卫氏!’’她会如此都是拜卫莺所赐,这要她如何不恨!
卫莺明明就知道这两个地方有问题,却推给了她,让她骑虎难下,两头不是人,真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样一来只要她管着账,就势必会跟那些人起矛盾,别说收服他们了,能不打起来就是好的。
香儿忍不住道:“夫人,不如咱们去跟老夫人说说,让她来给你做主,这样下头那些个势利眼也不会欺负夫人面生了。’’
他们夫人明明花一样的年纪差点熬成了老姑娘模样,这要是大爷回来了见了,还能对夫人好吗?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不贪花好色的,大房这头不说那田姨娘姿色妖娆,就是夫人如今都气色不俗,夫人若是用现在的容貌去跟她们争,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难道不知道这个理,这些人是姑姑的人,动了他们就相当于打了姑姑的脸。’’何况她还偷偷找梁嬷嬷问了问,从梁嬷嬷嘴里才知道姑姑对这些人的用意,只是贪银钱而已,姑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去捅出来没有任何好处。
香儿急道:“难不成就任由他们继续?’’
什么伯府,一点规矩都没有,下头贪银子,上头竟然不管不顾的!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哗,接着柳氏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有她打头阵,后头还跟着三夫人刘氏,两人面色不善的朝她走来。
“好你个小蹄子,臭不要脸的,连我们二房的月例你都敢使劲儿扣了,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你!’’柳氏率先就骂了起来,“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打从你接手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差,你说,你把我们的银子都藏哪儿去了?!’’
刘氏也随口说了句:“还不如大嫂管的时候呢。’’
大嫂大嫂,又是卫莺,怎么哪里都有她!梁五也不怕她们,冷着脸回了句:“大夫人好你们找她去啊,找我做何。’’
刚入府的时候梁五还想过要跟刘氏打好交道,就是柳氏也要维持个面子情,但自打柳氏和刘氏隔三差五来找茬后,梁五就熄了这种心思了。
呵,挣得不多,用得还挺美。
柳氏一人一月就要花费数百俩银子,什么胭脂水粉隔两日就要铺子送过来,布匹衣料也要最时新的样式,还有整个二房的主子下人们,就算把用度都削减了下来也要两三千两银子,还有三房和大房的开销,姑姑主院和城郊姑父的开销,外头铺子庄子的出息管事才交上来六千两,说是买卖难做,铺子上的货物都压着云云。
梁五心知肚明,这是那些管事们对她闹了两回不满,联合起来给她下绊子呢,卫莺管账的时候一月还能交个万俩银子左右,到她这儿就六千呢,其中没问题谁信?
府中进账只有六千俩,这么多处开销,自然在各方面都要降一个水准的,她贪,她从哪儿贪?
“这我们不管,如今谁管账我们自然就找谁。’’柳氏一脸蛮横:“你贪没贪银子自个儿心里清楚,但我们二房的月例你得给我补上,如今外头已经有传言说我们宣平伯府落魄了,买个东西都要挑三拣四的,我已经推了好几家夫人的邀请了,都没脸出门了!’’
宣平伯府破落的传闻是一大早传开的,好些人都知道了,又兼之柳氏往常就是个张扬的性子,高调得很,这回不止许久没出门,连最爱喝的真山茶都好久没派人买了,简直就是坐实了这些传言。
柳氏又爱面子,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开了私库让人拿了银子大肆购买,还特意交代了要让人知道是她柳氏的名头,让人知道宣平伯府还好好的,这头立马就找了刘氏一道让梁五把银子给她补上。
她是出身大家不假,但家中的子孙辈里里外外的十好几个,柳氏出嫁的时候压箱低的一共有三万两银子已经是不错的了,这两年她又大手大脚的,尤其是跟各家夫人出门的时候十分豪爽,这银钱自然是如流水一般,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俩银子,这回又开了箱拿了两千俩出来,箱底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梁五一听补月例,自然是不干,还道:“真是好笑,你买东西关府上什么事,凭什么要补给你?’’
柳氏瞪着她:“我这可都是为了府上的名声。’’
“得了,府上的名声还用不着你一个二房的夫人来补的。’’打量谁不知道柳氏这是为府上好是假,趁机满足自己的私欲才是真?
梁五懒得跟她掰扯,转身回了内室:“香儿送客。’’
“你给我站住!’’柳氏今天来可不是跟她说道理的,而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梁五把银子给吐出来,尤其是梁五转身时那轻蔑的眼神顿时让柳氏火冒三丈,她一把挥开上前的香儿,几个大步上前拽住梁五一扯,“啪’’的一下甩了一巴掌过去。
“你还横,让你横,不过一个姨娘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个变故只在一瞬间,谁也没想到柳氏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跟大街上的泼妇差不多,满屋的下人们都傻了眼。
就是梁五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心力憔悴,压根就不是柳氏的对手,被打了个正着,脸歪到了一旁,火辣辣的。
“二嫂!’’刘氏惊呼一声,暗道糟了。
梁五可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打了她,首先老夫人那头就过不去。
你说她跟着凑什么热闹,以为能占着便宜,柳氏若是能从梁五手里扣出来银子她自然也要让补的,结果银子没补上,反倒闹成了这样!一时刘氏又不禁埋怨柳氏行事冲动,她们是一起来的,在别人眼里自然是一伙的,柳氏打了梁五,她也跑不掉关系!
“夫人!’’流云院的下人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这头见自家二夫人被压制,柳氏带来的丫头婆子们自然也是不依,上前跟流云院的闹了起来。
刘氏的丫头问:“夫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把他们分开!’’还能看热闹不成,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不死得更快。
正院里头,卫莺看了看流云院的方向挑了挑眉:“那边又出什么事了,怎么闹哄哄的?’’
安夏还没回话,秋葵抢先说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又过去了呗。’’反正柳氏和刘氏已经是流云院的常客了,时不时就要闹出些动静儿,他们都习惯了。
刚说完,最小的冬雨跑了进来,还大口大口的喘气:“不,不好了夫人,打起来了。’’她指了指流云院的方向,咽了咽口水,“二夫人把梁姨娘给打了,梁姨娘的下人拥了上去跟二夫人的人打起来了,三夫人在拉人呢。’’
连素来稳重的安夏都惊讶的张大了嘴,更不提秋葵和知雨了,“这么乱。’’
冬雨一个劲儿的点头,她年纪小,平日里卫莺也多疼了她两分,没让她日日过来当值,冬雨心里感激,平日没事就跑到流云院和欢喜院周围说是要替卫莺打探消息,卫莺几个都没当一回事,没成想还当真被她撞见了。
这种时候他们安插的人在混乱中还来不及给他们传递消息,反倒是冬雨这个在局外的人看得分明,赶在第一时间就回来禀报了。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做?’’安夏问。
卫莺努了努嘴:“让人把院子守好了,她们怎么打都行,可别牵扯到我们正房就是,万一她们闹到我这里,你就说我正在潜心抄写佛经抽不出空来,她们爱上哪儿上哪儿。’’就是别牵连到她身上来。
反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得越激烈越好!
安夏点头应下:“夫人放心,奴婢定然不让他们叨扰到夫人。’’
“行,把伯爷寄来的信找出来,他不是让我收到银子给他回信吗,正好这会儿闲下来了跟他好好聊聊这家里的事。’’
哪里是聊家里的事,分明是又去刺激伯爷的。这话安夏心知肚明,想劝劝又知道劝不住,只得去拿信了。
伯爷和夫人一直这般,以后可怎么办哟!
卫莺不知道身边的大丫头想得这么多,知雨替她研磨,她想了想,开始提笔。
姜景不是十分得意他不过短短时日就能拿回一千俩银子回家吗,她就回他说了二弟妹柳氏这一日的花费,两千俩呢。
这一千俩还不够人家一天挥霍的,也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儿,还说什么让她少瞧不起人,他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一千俩银子连柳氏一人都不够花,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在她跟前说大话,有本事挣来让全家都享用,让妻儿都享受到她才佩服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想要她高看他,行啊,等他能养家糊口再说。
还有姜景不是一直觉得姜家家风清正,老夫人梁氏宽和大度,这些弟媳妇们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吗,她一五一十的把柳氏和刘氏找梁五茬的事一一写了下来,至于会不会让姜景对梁五心生怜惜她就管不着了,生了正好,田姨娘正等着他回来跟他缠缠绵绵呢,一见这情形,还能不跟梁五闹得你死我活的?
她压根不用做什么,只等着看戏就好。
再有这几个妇人打架一事,只怕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他还当真以为自家这些都是大家闺秀了,是,她卫莺是算不得真的高门贵女,但那又如何,她又没非装作是高门贵女,老夫人梁氏不是一惯看不上她吗,嫌弃她出身,她亲自挑出来的二夫人柳氏和她娘家的侄女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出身,结果呢,两人打得正厉害呢。
她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一字不落的全说了个遍,半点不怕姜景见了这样一封信会不会气得吐血。
这会儿,柳氏几个正纠缠着来了正房,柳氏手中拽着梁五,浑身衣鬓全乱,连脸上都被挠了两下,红印子在脸蛋上显眼得很,被拽着的梁五比她更惨,头发都被扯掉了不少,手上被衣裳遮住的胳膊上还有不少青紫的痕迹,都是被柳氏给掐出来的。
在这一点上,柳氏可是厉害得很,一打架就上去拽头发掐胳膊的,直接把梁五给压着打,要不是有下人多少拦下了些,只怕梁五这会儿更惨,柳氏带来的下人也继承了她那副凶悍的模样,梁五院子里的下人楞是没招架住。
梁五只觉得浑身疼得紧,又挣脱不开,连着甩了好几下:“你这个疯婆子,你快放开我!’’还说要找卫莺来评理,呵,她可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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