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千先收起笑容,认真地问他:“刚才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苏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给皇兄送养神丸,话只说了一半,就有太后急召,把人叫走了,说是仁寿宫出了乱子,蒋家人也在场,需要太医前去诊治。传话的小太监说得不清不楚,皇兄和我盘问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什么事。我一着急,懒得叫人再去打听,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林小千一双水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在担心我?”
苏惟错开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眼下是多事之秋,谨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说完他回头看看林小千,又低声问她:“冯太医说,蒋雁辰吃冰吃坏了身子,你和皇嫂没有胡乱吃冰。”
林小千不屑地说:“她那是自不量力,不顾自己身子还贪吃贪凉,病了都是自找的。”
说完,她脸色又黯淡了起来:蒋雁辰暗恋苏惟,却又十分畏惧苏惟,没胆子撩拨他,倒是把自己当成势不两立的情敌,尤其受蒋为辰那个奸诈小人的鼓动,阴魂不散一样处处给自己找麻烦,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难而退,放过自己呢?
苏惟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关切地问:“你吃了多少冰?母后平时一向用食谨慎,怎么今日倒不忌讳了?”
因为那冰是我做的啊,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只乖巧地回答:“不过一小碗而已,不碍事的。”
“吃了就是吃了,不管多少,回去必须喝碗姜枣汤。”苏惟板着脸说。
一想姜枣汤的辛辣味道,林小千鼻子一皱,心说,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逼着好端端的自己喝药汤。
苏惟看着她不情愿的神情,问:“不想喝?”
林小千满是期待地点点头。
苏惟淡淡地说:“我亲自一口一口喂你,你不想喝也得喝。”
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林小千也不想硬碰硬,转而说起刚才的事情来:“今天皇姐特地寻了个背着人的时机找到我,说要借《广闻杂报》替她办件事。”
苏惟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干什么?手都要伸到我齐王府了?”
林小千扯了扯他衣袖,说:“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王府的事。”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千接着解释:“她得知蒋首辅告了长假,说皇上和你少不得帮手,首辅之位不该空置……”
苏惟的火气腾地烧起来了:“她是想干政!”
林小千按住他手背,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抚说:“你先别急,我没有应下。我已经和皇姐说得明明白白了,若是其他事项,我一定全力以赴,唯独此事不能插手。”
苏惟火气还是腾腾向外冒:“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放话还要再来找你?”
林小千低头默认了。
苏惟愤愤地把她拽进怀里,说:“若是她再来烦你,就和她直说,想用《广闻杂报》,让她亲自上门来找我!”
林小千乖巧地说:“你这尊大神最是好用,我哪里不知道?我早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不应允,我不会私自行事。以后皇姐来一次我推辞一次就是了,她要因此事恼怒了,就让她去找你算账!”
苏惟冷哼一声:“正好,我等着她来算总账。”
林小千趴在苏惟怀里,心里暗自盘算:书里的长公主虽然爱广招门客、举荐贤才,但她自称世外闲散人,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干政,这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之前的人设,主动要掀起风浪,扳倒亲表弟蒋为辰?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蒋首辅真是有本事。”
“什么?”苏惟听见,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林小千赶紧辩解:“不,不,我是说他有本事得罪人,你一个,皇姐一个,都是极近的亲戚,偏偏闹得人人怨恨他。你就不说了,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没想到连皇姐都想着扳倒他,彻底夺了他的权。你说,他这本事不大吗?”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重新揽紧她:“皇姐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不是冲他来的。”
林小千听得满头都是问号:“皇姐是成心想要夺了他的首辅之位,还不是冲他来的?”
苏惟长叹一口气,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我原来极少向你提起,是不想你为此烦恼,如今你的小报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日后麻烦一桩桩都会找上门,我不得不对你透露一些,免得哪天你被人设局坑了。”
“说来听听。”林小千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堂之上争权夺势最是波云诡谲,比男男女女的八卦还惊险刺激,她可太想听了。
苏惟见她一脸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林小千扯着他衣袖晃了晃:“说啊,说说啊。”
苏惟这才开了口:“譬如皇姐这一桩事,她不只想借你的手来办事,数个受过她恩惠的朝官已经开始轮番上书了。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不是为扳倒蒋为辰,而是要对付前些日子与她和离的陈驸马。”
“蒋为辰是陈驸马的人?”林小千目瞪口呆。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节,长公主恋上美少年经她的小报一传扬,闹得是风风雨雨,最后长公主说是与陈驸马失睦和离,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好端端一个驸马是被长公主休了,两人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苏惟摇摇头:“陈驸马乃是当朝大学士,蒋为辰告长假,目前代他打理一应公务的,就是陈驸马。过去有蒋为辰制衡,陈驸马动作不多。如今他一告假,陈驸马一日之间弹劾了数位皇姐举荐的官员,偏偏那几人于公于私都有些疏漏,皇兄与我不能公然偏袒。今日早朝有官员甚至在陈驸马示意下一同上奏,暗指皇姐的门客结党营私。”
林小千忍不住惊讶地喊了一句:“他这是要离间你们姐弟!”
苏惟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有备而来,已收集了不少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兄与我虽清楚皇姐为人,但证据被人在众目睽睽下列了出来,也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皇姐过去极少插手政事,此时应对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林小千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想釜底抽薪,推举一位新首辅压下他的气焰。既然如此,你和皇上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皇姐一提起你们,就说什么冥顽不灵?”
苏惟苦笑一下,说:“朝堂之上哪有如此黑白分明简单易行的事情?皇兄不想为难蒋为辰,一则无缘无故撤了他的首辅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则陈驸马出身河东世家,家族煊赫不亚于蒋家,之前皇姐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已是我们亏欠了陈家,若是在朝堂上继续打压陈家,恐怕会让陈家更加离心离德。”
原来如此,果然朝堂政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事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小千感叹地说:“看来皇姐是别无他法,才要另辟蹊径,因此想借我的《广闻杂报》造出声势来,堵住悠悠之口,也逼迫皇上和你做出决断。”
苏惟一听,把林小千身子扶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样一点就通,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林小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说:“我总归是听你的,信你的,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苏惟还是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盯得林小千心一沉,收起了笑容。她心里正沮丧,苏惟脸上忽然又绽放出笑容,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劲一压,按在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高兴,高兴,从心里高兴。”
林小千抽回手,嗔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苏惟脸上笑意不减:“我偏动手了,等你还回来。”
“嘘。”林小千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继而抱怨说:“一背着人就这样没正形,小心叫人听见。”
苏惟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林小千也卸下忧虑,身心放松地倚靠在他肩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了声音,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马声、叫卖声。朝堂风云变幻,前方危机四伏,幸而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两个人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一片宁静。
回到王府,苏惟先跳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小丫鬟正一路小跑往前赶,他扬扬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亲自扶着林小千下了马车。
一进内宅,杨公公和文秋早早迎上来,伺候苏惟林小千各自更衣后,上了新茶,才问起蒋府祭礼该如何置办。
和苏惟对视一眼,林小千只说依例置办即可,无须多花心思。毕竟蒋为辰在家忙得肯定是团团转,恐怕是没空惦记宾客祭礼的规格。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主意。她挥退杨公公和文秋,轻声对苏惟说:“皇姐的事情未必是个死结啊。”
正在喝茶的苏惟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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