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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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广澜并没有接到路珩的电话,他在去意形门的半路上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重新回到刚才那片山区,到了山脚下就让司机回去了,他则负手站定之后,仰头观望。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经成功转移了,山洪渐渐得到了控制,四下空寂,冰冷的风吹过,直灌进人的脖子里,寒意刺骨。

乔广澜如同根本不怕冷一样,逆着风,抄小路向山上爬去。

他想这场莫名其妙的山洪一定会让很多人感到奇怪,融雪山洪是因为高峰上的积雪大量融化流下山来造成的灾害,多发生在春季气温升高的时候,按理说以现在的天气,明明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有多少气象学家会为此抓耳挠腮乔广澜不知道,他只是突然想起洛映白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时候自己问他,如果一个人真的弄到了玄霄真火应该放在哪里,洛映白说的是“雪山地心”。

他说的没错,雪山地心的寒气固然可以压制真火灼烧,但表面上的冰雪会因此而融化……也是在所难免?

乔广澜摸了摸毫无反应的玉简,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良玉不置于皮毛而逢干戈,有怨。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可惜我太傻了。璆鸣,你放心把,我已经找到办法让你恢复正常了。”

说完这句话,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静了片刻,黯然之色在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容上一掠而过,乔广澜凝神出指,在空气中一划:“同源相引,金光显迹!”

空气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金丝,为他指明了一条上山的捷径。

他用的这一追踪术法只能寻找意形门本门派中的人,金丝的出现,几乎已经将乔广澜的猜测印证了一大半。

乔广澜顺着金丝一路上山,他自己是个路痴,方向明了之后走的就轻松多了,很快就走到了山顶,放眼一看,竟是别有洞天。

原本他经过的地方虽然积雪也融化了一部分,但仍旧是寒冬景色,到了山顶之后,身处的季节却仿佛一下跨越到春天,周围绿意显现,隐有小鸟啁啾,显然是受到了地火的影响。

两棵松树之间靠着山壁有座守山人住的小房子,金线消失,乔广澜见门是虚掩着的,也就没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房中有一桌两椅,桌上有茶,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口,房间正中悬着一面八卦镜。

乔广澜坦然落座,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说:“既然我用金线找人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还不转身?难道我还认不出来你吗,单师兄。”

“良玉不置于皮毛而逢干戈”——璋为美玉,单在起源之时则是兵器的意思,良玉逢干戈,是为单璋。至于为何应置于皮毛,又为何有怨,乔广澜就不知道了。他原以为自己很了解单璋,现在才发现,可能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幻象。

那个人回过头来,熟悉的面容,温和的浅笑,正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单璋。

他拉开椅子,坐在乔广澜的对面,递给他一杯茶,笑着问道:“这个地方被我改造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乔广澜喝了一口,淡淡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不错。就是玄霄真火弄来费劲,你的手笔可真是不小。”

单璋大笑道:“这才哪到哪,对付你,我可真是花了大功夫啊!”

他笑容爽朗,神采飞扬,和往日大不相同,乔广澜握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片刻才放下来,盯着单璋不说话。

单璋志得意满的神态在他的凝视下有点挂不住了,稍微回避了乔广澜的目光:“你干什么?”

乔广澜道:“师兄,如果要故作高深,我也可以接的上你的话,但是面对你,我不想。”

单璋笑容微顿,乔广澜道:“我是自己来的,来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路珩。我不想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你,就是因为我不明白。”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沉着嗓子说:“你为什么?”

单璋抬眼,与乔广澜对视,虽然山顶因为玄霄真火的关系看似一派春色,但北风依旧凛冽,透窗而入,从两个人的中间浩浩地穿了过去。

他忽地一笑,抬手重新将两个人的茶杯斟满:“这里冷,得一直喝点热水才行。”

乔广澜笑了笑,顺他的心意,喝了口茶,单璋道:“你先告诉我,你都知道多少,我才好把剩下的事讲给你听。”

乔广澜道:“也不知道多少,但如果怀疑了你,反推起来就很容易了。每一次风水大会的地点都会改变,知道具体位置的人并不多。最起码咱们门派中,想来也就只有我、师父还有你三个人,能够用法术将柳树迅速催化成长的人选就更少了。”

单璋微笑着说:“哦,你居然知道了这一点,我明明记得你没学过那门法术。咱们师父觉得没用的东西,不会让你这个得意弟子浪费时间的。”

他思索片刻,又道:“倒是忘了,应该是洛家那位大少爷到场了,他跟你交情不错。哈,谁他妈都来坏我的事。”

他的话里面有种阴阳怪气的情绪,乔广澜长长的睫毛微垂,复又一扬,继续自己的话:“这种感觉非常熟悉,让我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在异世界感受到我熟悉的力量时,是在石哲身上,他不但会法术,还知道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当时他的解释是那是他算出来的,我虽然没办法反驳,但是心里很惊诧,他可真不像有这本事的人。”

单璋笑了笑,爽快地说:“是我告诉他的。”

乔广澜本来想问什么,顿了一下又咽回去了,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接下来就是严艺学,严艺学的法术套路跟咱们很像,他却又师门不详,这一点连路珩都看出来了,可见并非我的错觉。而后还有我的玉简出了问题……师兄,能够进有穿越时空之力的八冥塔,能够接触到我的玉简,功力还不能太差,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选,只有你啊。”

单璋刚要说话,乔广澜却一抬手,示意他自己还没有说完:“其实仔细想想,线索很多,我也并非没有发现,但始终因为一点,让我没有想到你。”

能够让他出乎意料,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特别是听见了乔广澜亲口承认,单璋施施然地问道:“什么?”

乔广澜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师兄,是我的亲人,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害我。”

四目相投,他的情绪坦陈在眼底,平时锋芒毕露的一个人,时至今日没有半点怨恨愤怒之意,单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种执掌一切的满足感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之火。

他冷笑道:“你拿我当亲人?可惜了,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要铲除的对象!从你被师父领回来之后,我就不满意了。同样是无父无母,同样是孤儿,为什么师父就能把你看成像亲生儿子一样,对我却总是隔着一层?你叫我一声师兄,哈,真是好真心啊,那为何不论长幼有序,少门主之位还要落到你这个师弟头上,让我每次都要让你先行,对你低头!”

单璋比乔广澜大三岁,两个人认识了十来年,这还是乔广澜头一次听他吐露心事,震惊无比:“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跟你争先……”

单璋迎头就是一句话:“你就是先,争什么?”

乔广澜如果真的想说,有的是话可以呛他,但面对的人是单璋,他蹙了蹙眉,还是一声都没有吭。

单璋压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我被师父领上山之后,事事无不尽量做到懂事顺从,师父也对我很慈爱,那时候我觉得意形门是人世间最幸福的地方,可是没过多久,你就来了。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真正的亲密无间原来是那样的,师父对待我神色温和,很少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却会冲你破口大骂,当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别人都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根本接不上口。我本以为我跟师父情同父子,却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你那样,跟他言谈无忌。所以我,怨恨你。”

乔广澜道:“咱们两个性格不一样,这跟亲疏远近没有关系,你从小就比我听话,师父也根本就没必要责骂你……”

单璋打断他,冷笑道:“所以这个道理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了?凭什么!既然你这样说,他又为什么不把少门主的位置给我?”

乔广澜按着眉心,突然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直接动手!”

单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我知道你不稀罕那个位置,师父把玉简给你的时候你几次推辞,嫌麻烦。其实我也不稀罕,我在乎的是他那句话。既然他最重视的弟子不是我,那我也干脆做点我自己真正愿意做的事情,玉简不是我的东西,那弄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喋喋不休,人家不愿意听还要说个没完,乔广澜只能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抗拒变得冷静。

单璋道:“我等待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真是侥天之幸,你自己脑子短路去救路珩,才给了我可趁之机。其实早在当初君浵成为皇帝的那个世界,祸根就种下了,我借般若之祸让他陷入往日心魔,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把你的玉简挂在了君浵的脖子上,就已经走进我的陷阱里了。”

“同样,点拨石哲,教导严艺学的人也是我,那帮蠢货总是很容易被心底的不足操纵,这一点我再明白不过了……”

乔广澜神色不变:“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付我?”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单璋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已经动过手了?你是谁?”

单璋缓缓道:“记不记得你曾经在重伤落水的时候遇到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

他说的这件事很不好想,也就是乔广澜的记忆力不错,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琢磨起自己在变成猫咪的那一世,曾经有回遭到严艺学的算计,被他勒住脖子扔进水里,然后遇到一个同样落水的老人,乔广澜废了很大劲才把他拖上来。

难道那个老人是单璋变的?可是……他变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想起来了吗?很好。”

单璋观察着乔广澜的表情,笑着说,“你肯定不懂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因为我需要你内心的黑暗。你不贪图钱财,不沉浸爱欲,可是人的诸般**中,求生欲最强,那我本想你当时顾着自己逃命不来救我,你的心中就产生了‘孽’,一定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你竟然把我救了上来。”

他拼着性命累死累活地去救一个人,不是为了施恩,但更不是为了听那个人亲口说上一句可惜,随着单璋的话,乔广澜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片刻后,又倏地一笑,从容道:“想要掌握我内心的弱点吗?让我变得恐惧或者自私。看来你一计不成,今天又想出来其他的办法了,那就请。咱们两个之间谁输谁赢,这个结果我也很好奇。”

他唇边扬起的浅笑弧度优美,如同一刃刀光,暗含凛冽滋味,所有的惊怒痛心都仿佛从未出现过。单璋看了他一眼,知道乔广澜虽然这个时候算是笑了,但实际上反倒说明他已经彻底调整了心绪,抛开了自己与他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的情分牵绊。

很好,这样很好。

单璋笑着拍了几下手:“我承认,你有情有义,你厉害,你赢了。但是这一回,我希望你也同样能够那么幸运。”

随着他的击掌,正中间的八卦镜上亮光一闪,将一副景象投映下来,乔广澜扫了一眼,脸色顿变,失声道:“路珩?”

他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别处的影像而已,路珩当然听不见。但奇怪的是,他本来处身在一片黑暗中,乔广澜这么一喊,路珩身边的黑暗褪去,已经化作虚无的万物重新出现,他在一片荒野里,头顶月光漫洒。

乔广澜在阵法幻术方面造诣不浅,看见这一幕之后猛然意识到,这是连心之境!

他恍然道:“你给我们的戒指!”

所谓连心之境,是一种能够困杀人意志的幻阵,使假造的虚幻变成眼前的现实,这没什么特别的。但这种阵法的特别之处在于是把两个纠葛至深之人的心神连在一起,用一个人的情绪禁锢另一个人,阵法不破,两人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会给对方造成万劫不复的灾祸。

也就是说,如果乔广澜陷入魔障,路珩那边的处境就会相应变得艰险异常,单璋只需要对付乔广澜一个人,就能够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乔广澜试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发现真的摘不下来了。

“你的反应很快,唯一的错误就是开始没有怀疑到我,不过……”单璋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忽然说,“我其实并不想杀你。”

刚才想跟他说几句真心话,他神情激愤,指责不休,现在乔广澜已经下决心料理这件事了,单璋忽然又冒出来这么一句,实在让人摸不清他的路数,即使现在身在局中,乔广澜也还是忍不住用猎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单璋淡淡道:“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你没有害过我,但是你的存在却让我无比痛苦,所以我也只想让路珩死在你的手下,这样算是公平——时间还早,师弟,不如我告诉你一点有趣的事情?”

面前的世界竟会突然发生改变,这十分出乎路珩的意料,他知道马家有古怪,因此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时刻戒备着,按理说以他的法力和机警,不应该有这么脱出掌控的情况发生才对,除非……这个危机早已埋下。

路珩有一种微妙的第六感,这里并不仅仅是突然没有了光线,而是周围所有的东西都一下子消失了,甚至包括这个房间里原本的另外三个活人。他看不透情形,没敢轻举妄动,索性盘膝席地而坐,神游身外,闭上眼睛用感觉去体会身外的一切。

视觉固然至关重要,但在某种情况下,那也很有可能变成迷惑人心的屏障。当路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时,他的身体四周却好像睁开了无数双慧眼,穿透虚无,试着看破一切迷障。

过了片刻,路珩淡淡自语道:“原来是幻境。”

他一开始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渐渐的,好像有微风拂过身体,小鸟细细轻鸣,花香幽微,悦人心神。

路珩睁开了眼睛,只见明月当头,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片青青草地,不远处有溪水潺湲流过,他睁开眼睛的那一个瞬间,正好是草地上无数株花朵同时徐徐开放,场面绚烂华美。

他感知到了这些事物的出现,却不知道这正是乔广澜动念的一刻,心念一动,万物生。

花香与美景,简直让人心神俱醉,宠辱皆忘,路珩不知不觉被“美好”吸引到了幻境之中,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异变陡生,那竞相绽放的美丽花朵,竟然全部都枯萎了!

路珩忍不住脱口“啊”了一声,声音里都是惋惜。

方生方死,世事无常,路珩本来不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可是看着它们绽放,还没能细细体味欣喜之情,又要见证它们的枯萎,这种感觉实在令人窒闷,就像一只不知不觉扼上喉咙的手。

路珩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屏气凝神,默念《静心咒》。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清,望我独神……”

可是就在情绪将稳未稳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句中气十足的“路珩”。

路珩的经文一下子停了,什么也顾不上,猛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乔广澜正踩在地面上枯萎的花朵,大步向他走过来,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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