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提出武散官最低要求是正七品,自有他的道理。
晋岷县知县就属于七品,虽说武官历来不如文官值钱,哪怕立国初期这种思想依旧盛行,区别只在于通常到后期武官被文官排挤,逐渐边缘化,初期则文武势力相当。
纵观历史,只要王朝存在时间稍长,发展大抵如此。
叶辰现在没什么根基,现有那点家业都借靠外力获取,不够牢固,是时候发展自己的势力。大越朝是封建王朝,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寸步难行,哪怕发展到全国首富,也只会成为皇族钱粮储备,一旦朝廷缺银子使,他们就得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叶辰来得不是时候,要是早个几十年,处于乱世,说不定还能筹谋一番,现在吗,时机错过便不可再。
战乱刚平,主动挑起战争实在有伤天和。
叶辰还没狠到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拿千万百姓祭剑的地步。
赴约时他带了土仪上门,走的时候同样大包小包,只不过两个档次不在一个层次。
回到住所,叶辰随手翻开几个看了看,发现大都是晋岷县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或许在西京并不如何珍贵,却也不是小门小户能用得起,甚至在寻常大户人家眼中都算不错,拿到晋岷县只怕会羡煞众人。
不过这样的东西放到穗丰村就有些扎眼,好在多半都是入口之物和室内用品,直接显在外的不多,仅小部分而已,想来是让他充门面之用。
叶辰略略一算,回礼价格比他送出的土仪高出不少,这明显不正常,要都这么送礼,恐怕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么消耗。
或许只是他送的礼价值不高,回礼太少显得太寒酸?
叶辰如是想,过后便撇开,将礼物重新收好,准备洗簌睡觉。他身体素质好,吃喝又不缺,一路风吹雨打对他伤害不大,但也需要休整一下,接下来他还得去采买货物以及置办给家人的礼物,能多休息会,自然不会嫌弃。
穗丰村役夫多数都在休整几日后,就带着满腹好奇出门游街,哪怕口袋空空,多见识一二也是日后谈资。
其他地方人员就差多了,不说那些养病的,就算健康之人也被长途跋涉击倒,直到休整后半段才陆续有精力出门。无奈绝大多数都囊中羞涩,只能买一两件要不了几个钱的小玩意意思意思,权当作来过西京的纪念。
叶辰手上现在连一元玉也没有,都说有备无患,多的暂时不做考虑,一元玉总得有。他打算将之凑齐,余下那些钱留些作应急之用,其他都用来置办货物,以茶叶为主,能买多少是多少。
这次叶辰就没有靠自己寻找货源,他通过肖瑾琰那边引荐,没花多少时间就将货物置办齐全,价格非常实惠,比起他费时费力去寻找强了不知道多少。
由此可见,权势人脉的重要性。
眼看就要到返乡之时,年节气氛越来越浓厚,决定在西京过年的人,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只要不是宿在客栈的,笑容都渐多,大家全沉浸在过年喜悦中。
而叶辰一行人恰恰就是那个例外。
整个运粮队役夫都被思乡情绪笼罩,叶辰对此没多大感觉,只是每次见他们神态萧索,总能让他意识到,他跟这个世界那一丝不融洽之处,这点怕是只能用时间来消弭。
年前街上还很热闹,年后小摊贩将收摊回家,店铺关门歇业,整条街道都是铁将军把门,异常冷清。
带队官员对此很有经验,食水采买都在年前早早办齐,赶在大年夜前一天队伍开拔,依旧如之前那样,队伍蜿蜒如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唯一不同的是,来时满载,回时基本都是空车。
像叶辰这样夹带私货的情况不是个例,官员各个如此。
叶辰跟刘征闲聊时,听他提过一嘴,这好像是朝廷默许,只不过有定数,顶多就是身上多带点,粮车上再放一点,敢像叶辰这样明目张胆带满车货物的一个没有。
不是官员想不到,而是他们身上挂着官职,盯他们的眼睛太多,反倒不如民夫行事便宜。
叶辰这样的被告发,还可以找诸多理由,最不济就是将货物没收充公,亏的不是他们,自然不会心痛,要是官员用公器谋私,最轻都要落个考评不过关的结果,从严从重的话,丢官都有可能。
叶辰享受着便利,人也大方,该给的一点不吝啬,不光跟负责他们队伍的刘征关系良好,就连紧挨着刘征队伍的赵甲等人都逐渐熟络起来。现在兴许看不出什么,多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但以后再遇就知道好处。
众人归乡心切,没有辎重拖累下,行进速度要快上许多,一天走个五六十里不是问题,原本近三个月行程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全部走完,正好赶在春播前抵达。
村民得知这个消息,立刻飞奔而出,围着各自家人喜极而泣。
叶辰身边空荡荡的,就连叶午兄弟三个周遭也没有一个人,心不由一沉。
看来情况比他预计还要糟糕,进城避风头的只怕不止他家,连大伯家也受了连累。
叶辰朝叶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驾着骡车便直奔豆腐坊。里面空无一人,家中也是铁将军把门,开门一看,牲口一只也无,不知是卖了还是被人给抢了,粮仓也空了,桌椅板凳不翼而飞,再绕回村长家,正好看见叶午三人对着空院子发呆。
“别担心,大伯他们应该在城里。”说完,叶辰驾着骡车就走,叶午三人赶紧锁好门跟上。
运粮队从晋岷县城出发,回时却没这个要求,大家都是到地方后就近离开,是以,叶辰等穗丰村村民直接在中途就脱队,城里他们还没去看过。
穗丰村到晋岷县,乘牛车要走近两个时辰,骡车要快一些,叶辰就先走一步、
叶午三兄弟一商量,留下叶寅叶酉赶牛车,叶午跟着叶辰一道离开。
叶辰心中有底,并不急。
叶午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感觉到刚刚村民似乎都避着他们,见到空荡荡的家,更是一片茫然,怎么可能不急?见叶辰不紧不慢,他干脆抢过驾驶权,将骡车赶得堪比马车,还能做到不伤骡子,这也是个本事。
叶辰乐得轻松,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到了城门口,才被着急忙慌的叶午从假寐状态中唤醒,为其指路。
桂花巷幽静,但并不偏僻,离县城最繁华的街道距离适中,离城门也不算远,牛车进城比较麻烦,骡车的话倒还好,交点入城费就可以放行。
叶午寻人心切,自然不可能将骡车寄存在城外车马集上。有骡车代步,不过一刻多钟,两人就到了地方。
门虚掩着,叶午顾不得礼貌,直接不经同意,就用力推院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门内众人闻声而望,双方视线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随后画面重新开始运转。
邱氏跑上前,抱着大儿子泣不成声,等缓过劲,才后知后觉发现就叶午一个,叶寅叶酉都不在,不禁身体一软,摇摇欲坠,颤声问道:“午子,寅子和酉子呢,他们,他们……”
“娘,他们没事,牛车走得慢,都在后头呢,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们。”叶午赶紧出声。
“这就好,这就好。”心情大起大落下,邱氏有些受不住,被两个儿媳扶进屋,只留下大儿媳何氏陪着叶午。
两人说了一会话,何氏才想起,她似乎忘了什么,偏头一看,可不就是,叶辰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那,她们娘几个竟然没发现!何氏不由脸红,推了叶午一把,道:“小辰,午子,你们去堂屋坐会,我去烧水。”
叶辰皱了皱眉,他家人怎么一个不见?这事没什么好避讳,当即问出口。
“小辰,二婶他们去新开的豆腐坊帮忙。”何氏一边往灶膛添柴,一边解释。
“新开的豆腐坊?在哪?”
“就在桂花巷不远。”似是看出叶辰想法,何氏也没劝他先休息之类,解下围裙,叫来嫂子看火,便领着叶辰前往豆腐坊。
叶辰刚才大略扫了一下,院子中堆满物事,多半都跟做豆制品相关。很明显,邱氏婆媳几个虽然没去豆腐坊帮忙,但也没闲着,一些可以在家中干的活,她们包揽了不少。
新开的豆腐坊的确如何氏所说,真的不远,就隔了一条街,院子很宽敞,听何氏说是租的,员工叶辰多半都不认识。
叶辰还没说什么,何氏倒先忿忿不平起来,说那些都是白眼狼,养不熟,见势不对,立刻撤了,这样的人家要不得。
叶辰对此不置可否,路上他已从何氏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叶宁仁担忧的事情果真发生了,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卡在全村壮劳力大半出去运粮的时候,哪怕叶辰提前有所准备,白氏等人依然被气了个够呛。
面对气势汹汹上门讨说法的村民,哪怕叶宁仁出面都不顶事,还被抓住错处,连带着削了一把,家中粮食物件被哄抢一空不说,就连人都是在叶辰提前安排的护院保护下撤出。
叶威霆这个老家伙还真有一手,煽动村民替他办事,他自己却不出面,甚至连他家人都没露头,真正是好盘算。
不过这事他记下了。
这次倒并非叶辰失算,他这是故意的,若不然大可以提前将家人送进城,豆腐坊也迁走。
穗丰村其实不算糟糕,在战乱时异常团结,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凭着一帮老弱妇孺就坚持到秩序重建。
就像很多合伙人一样,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当大家伙生活条件日益拉开差距之后,嫉妒便被释放,闹事的人固然有真不忿被叶辰连累者,但多数想必都掺杂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就被叶威霆挑动。
当然收获也不小,这种时候还能站在叶家这边,甚至为叶家出头的,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赢得了叶辰的尊重,只要一直如此,他自不会亏待这些人。
得知最坏的情况出现,叶辰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还是高估了族人村民。如此目光短浅,只顾眼前,不虑长远,难成大器,穗丰村和叶氏一族怕也就这样了,一时飞黄腾达或许可能,但终不长远。
“二婶,小辰回来了。”何氏扬高声音喊道。
“辰儿?在哪?”白氏闻言立刻丢下手头活计跑出门,宋氏几个也紧随其后。
叶辰笑着迎上前:“娘,儿回来了。”
白氏知道小儿子不太喜欢跟人肢体接触,跑到跟前习惯性保持一尺距离,仔细打量:“辰儿,这几个月受苦了,连年都在外头过,真是遭罪。走,走,这里乱,跟娘回去。”
说罢,她回头吩咐宋氏:“老大家的,你把今天的活安排好,再带着小耀他们回家。”
“唉,知道了,娘。”宋氏忙应下。
“走,辰儿,咱们回家,娘给你炖点好的补补身体。”白氏不算唠叨,此刻说起话来却好似没完,一路上就听她一个人在那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叶辰回话都很简要,尽量避开路上艰险之处,乍一听像是出外游历了小半年,而不是必须赶在时限内抵达,误时惩罚不轻。
“大姐他们呢?”快到桂花巷家门口时,叶辰突然问起。
“在外卖豆腐。”白氏笑着解释,“欠了咱家那么多账,你大姐他们心里急,坐不住。”
“城里?”
“不全是,含真和丹丫头几个小的在城里,白青和小武多在城郊走动,豆腐要是卖不完就往更远处跑。”
“豆腐坊生意能接上?”
一说起这个,白氏便气不打一处来,连生吞活剥了闹事村民的心思都有,脸上阴云密布:“幸好你走之前交代让把装瓶的腐乳都送往县城,不然还真接不上趟,要因这事坏了信誉,我跟他们没完。”
“没人受伤?”
“怎么没有?不是各个都狼心狗肺。当时一帮子人涌进家里,本来只是想要讨个说法,不知怎么的,一说两说就起了冲突,场面混乱不堪。你大伯一家闻讯赶来,还有跟咱家交好的几个也陆续过来帮忙,你推我搡的,好些人都伤到了。”说到这里,白氏一脸心有余悸,“好在丁旺带人及时赶到,护着我们撤离,结果等事情平息下来,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豆腐坊也跟蝗虫过境一般,若不是还有些人在坚守,只怕一样都保不下。”
一说两说,桂花巷小院已近在眼前。
叶辰蹙眉:“大家都住这里?”
“这次家里损失了这么多,村里又回不去,我和大哥大嫂他们商量了一下,能省就省,等你和小午几个回来再作打算。”白氏解释道,随后小声抱怨,“城里消费真高,什么都要买,光这一冬天柴火钱就花了不少。”
“二婶说得是呢,连喝水都要掏铜子买。”何氏对此感同身受。
睁开眼就要花钱,这让呆惯乡下,几天都未必花上一文钱的众人极不习惯,刚开始每天都要心痛一回,时间长了才好一些。
“那娘是想回乡下,还是待城里?”叶辰问道。
白氏踌躇了一下,狠狠心道:“城里,这里穗丰村那边不敢过来闹事。”
叶辰了然,看来白氏还是喜欢乡下。也是,城里空间紧张,想要乡下那样随便一座宅子就占地一两亩,那是想都别想。
叶辰其实有很多办法避免这些,最终他却保持沉默,基本什么都没做。可以这么说,造成如今这等局面,都是他熟视无睹,刻意放纵的结果。
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剔除掉一些不稳定因素。你看,叶辰给族人村民施惠,以比市价高一些收购他们手中粮食,结果又如何?稍稍侵害到他们利益,当即就将往日的情面全抛在脑后,这样的人帮了也是白帮。
叶辰不在乎这些人,白氏他们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将这些人撇开。同住一个村,只要没有仇怨,大家都乡里乡亲,沾亲带故,他们要是求上门来,白氏能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拒之门外?显然不可能。
这点别说曾经受过村民族人帮衬的白氏等人,就算是叶辰,若他没有经历过末世,只怕都狠不下那个心。
现在事情就简单多了,那些完全不顾念情分的人要是敢上门,不用叶辰出面,白氏就能将他们打出去。至于那些袖手旁观的村民,想来白氏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不过叶辰也为此付出了不小代价,即将出栏的那些山羊,全都便宜了村民,还有家中存粮和一些细软,那些带标记之物倒是没人敢动。说白了,村民做这些已经触犯律法,虽说宗族话语权极大,很多时候族内矛盾官府都不会追究,到底太过显眼。
但同时收获也不小,没了这些累赘拖后腿,叶辰就能放心大胆发展。正好他在返程途中,花了手头仅有的一元玉从幸运商城买下露草种子,先前他还有些犹豫是否要带着村民一起,现在则不必。
叶辰之所以选择露草,是看中它一样特性,种子发芽与否能人为控制,没有相配套的营养液,种子会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无法唤醒。
这等于免去叶辰后顾之忧,即便种子落入他人手中,也只不过是个死物,根本长不出草。
什么样的草种能值一元玉?普通作物显然不行,显而易见,露草自有它不凡之处。
露草,顾名思义,能形成露珠的草,仅这点当然不值钱,但凡植物都能做到,它胜在产露量相当大,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聚集空中水汽,密集种植,用不了多久就能形成一片水泽,哪怕沙漠中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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