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霍采瑜面前表演完“杖毙”,平安也不适合待在他身边,就调他去御膳房。
李锦余心里清楚,这些内侍恐怕没有想在暴君身边伺候的。平安似乎是从御膳房出来的,再安排他回去正合适。
“明白了吗?明白了我们就来排练一下。”
平安战战兢兢地道:“奴婢明白了。”
“好。”李锦余站起身,咳嗽了一下,威严地道,“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杖毙!”
平安瞬间趴到在地,脸色惨白、泪涕横飞:“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锦余:“……很好。”
看来不用排练了,这表演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平安刚才一瞬间是真的重新回忆起被景昌帝支配的恐惧。
他年纪不大,之前都跟在其他内侍身后打下手,几次端着盘子走过陛下寝宫,都能看到外头有侍卫在实施杖刑。
有些是宫人,有些是妃子,甚至还有被召见的大臣。
大部分被杖毙的都没犯什么大错,有些甚至只是陛下心情不好。
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总让他吓得腿软。
但手中端着御膳,他只能强迫自己坚持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否则下一个被杖毙的可能就是他。
后来他被“提拔”,到了陛下身边伺候,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要命丧黄泉,却没想到……
他们陛下似乎变了。
平日里不再随意打骂宫人,也不再换着法子纵情享乐,脾气好了,在陛下身边做事也轻松多了。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自陛下相中霍公子开始的。
平安不识字,但耳濡目染知道不少宫里头的事儿,心里感叹陛下竟能为霍公子改性子至此……
这便是那些话本里说的爱情么?
平安原觉得霍公子被他们陛下相中十分可怜,可现在看李锦余皱眉苦苦思索的模样,内心又闪过一丝自私的想法——
若是霍公子能一直留在陛下身畔,陛下是不是就会一直这么和蔼可亲?
……
第二日又是沐休,李锦余按照惯例先去向太后问安。
这次太后没有将他拒之门外,正常接待了他。
李锦余提心吊胆地坐在朱漆金龙太师椅上,谨慎地一言不发。
对面是皇帝的亲娘,他真的很怕会被太后识破。
太后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鬓角微微泛白,打扮很简单,绾起的发髻上只点缀着零星几个玉簪子,身穿靛青的缁衣,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太后说话也如同她的外貌一般平淡,稍稍过问了一下李锦余起居,便扶着额头道:“哀家有些头晕,陛下不妨先回。”
李锦余眨眨眼,明显感受到这位太后的排斥和冷漠。
景昌帝母子关系不好吗?
不过想想也是,有景昌帝这种儿子,太后没被气死都算脾气好了,难怪整日在宫里吃斋念佛……
李锦余心里有些可怜太后,也有些迷茫。
他从前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真真正正替到景昌帝身上,原书中扁平的人物都变成身旁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才让他觉得格外难以理解:
原身为何要作天作地、败光祖宗基业,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不明白,人类太复杂,他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仓鼠。
……
收起乱糟糟的心情,李锦余再次去了椒兰宫。
一进门,他就气势汹汹地坐在贵妃榻上,“啪”地拍了一下面前的玉案。
——手好疼。
霍采瑜有些警惕地看过来。
“朕与太后本该母子情深,为何太后待我如此冷淡?”李锦余扯过临时想出来的借口,一脸愤慨,同时悄悄给一旁的平安使了个眼色。
平安头一次跟着陛下做这档子事,心里还有些不安,硬着头皮配合:“陛下莫急,想来是太后这几日凤体欠安,才稍显疲惫。”
李锦余勃然大怒:“混账,你竟敢诅咒太后?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杖毙!”
平安“唰”地一下跪下来,声音颤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两个侍卫很快走进来,把平安拖了出去。
李锦余昂着头,眼角余光扫向了一旁霍采瑜——怎么样,是不是非常蛮不讲理、非常暴虐无情?
……其实他心里还做好了假如霍采瑜求情,他该怎么激烈地怼回去的预案,只是没用上。
霍采瑜神色有些微妙。
刚才一瞬间他确实以为李锦余真的要杖毙那个小内侍。
只是谨慎观察之后,霍采瑜发现那内侍虽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可眼角无泪、手指不动,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拖走他的两个侍卫动作也很轻柔,比当初拖走他的时候差太远了。
——陛下这是在玩什么?
以不变应万变,霍采瑜不动声色地看着李锦余:“陛下,今日的习字课该开始了。”
李锦余眨眨眼,有点傻了。
怎么霍采瑜还要给他上课?
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勃然大怒、仗义执言、继而失望透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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