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黑猫事件,李锦余觉得紫薇帝气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东西,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全都沐浴在紫薇帝气之下。
话一出口,就看到霍采瑜后退一步,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陛下,臣并非后宫之人,尚有公务……”
李锦余脱口而出之后,自个儿就已经怂了。
“侍寝”是针对后宫妃子的说法,他自然不会不晓得。
霍采瑜若因此愤怒耻辱,他完全能够理解。若是平日刷仇恨值也就罢了,但现在他是真的很想霍采瑜能够留下陪他。
于是李锦余又放低了声音,眼巴巴地看着霍采瑜,双手不自觉在胸口握住,做出曾是仓鼠时期的讨食动作:“朕、朕一个人睡太无趣,你留下陪朕?”
……
在李锦余的死缠烂打下,霍采瑜还是留了下来。
长康见怪不怪地送上了洗漱用具,临走还贴心地帮忙吹熄了蜡烛。
李锦余很快便安心地睡着了。
倒是霍采瑜躺在龙床上,睁着眼睛,内心极为复杂。
彤史官来了一次,被陛下直接驱走了。
按照道理,彤史官要认真记载皇帝的侍寝记录,包括人选、时间,甚至连夜里叫了几次水都不能错过。
然而这位彤史官很顺从地便离开了。
许是彤史官觉得两个男子也不会孕育皇嗣,便没有在意。
陛下既然属意他整顿内务,这等不称职的彤史官应当换掉。
——这是后来很久之后霍采瑜无比后悔的一个决定。
在听到陛下说要他侍寝的那一刻,霍采瑜完全怔住,理智上告诉他不必惊讶,他不是早就猜测过陛下一开始留下他的目的么?宫女和内侍们背后闲谈也将他视为皇帝的男宠、如娴妃之类更直接把轻蔑写在脸上。
他曾经屈辱过、愤恨过,也暗暗下决心若狗皇帝当真有那龌龊心思,他拼上一条命也要让狗皇帝付出代价!
如今陛下亲口说出了“侍寝”二字,霍采瑜猛然发现,自己竟全无当初设想中的愤怒,只有一丝难言的慌乱,似乎有什么被他刻意捂起来的东西就要被陛下这一句话挑开了一般。
昨夜他还想,他竟然会有和陛下一起睡在龙床上的一天,恐怕是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奇妙体验;没想到今日便体验了第二次。
与昨夜不同,陛下这次没有缠在他身上,安安稳稳地睡在一旁,像以前一样蜷缩成饺子,脑袋贴在霍采瑜肩膀上。
——这还真是单纯的“侍寝”。
霍采瑜微微侧头,就能看到李锦余毛茸茸的脑袋。
这让他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陛下全身**、墨色长发披散下来的场景。
明明已经过去一整天,可当时怀抱无限依赖的陛下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霍采瑜隐约觉得自己再往下胡思乱想可能要坏,便努力收束心思,试图让自己睡着。
本以为这次也和昨夜一样难以入眠,可耳边听到李锦余均匀平缓的呼吸声,霍采瑜竟慢慢有了困意。
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中经历了些现实中他从未想象过、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恍惚中陛下那张俊秀的面容在梦境中浮浮沉沉,令他渐渐沉溺。
……
第二日醒来,李锦余一如既往地和霍采瑜打招呼,发现霍采瑜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目光很躲闪、不和他正面相对,起床之后立刻就用处理政务的理由跑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更是完全不露人影。
李锦余晚上想再去蹭紫薇帝气,被椒兰宫的宫人告知,霍采瑜在太和殿的门房处理文书,就宿在那里。
李锦余只好干脆睡在霍采瑜的床上,无限委屈。
——难道是他睡相太差?
也不知道沾染了霍采瑜紫薇帝气的被褥枕头能不能帮他驱走那些脏东西。
不过霍采瑜虽然人不露面,事情处理得极快。
短短几日,李锦余就听到长康汇报了几次霍采瑜整顿宫内内务的进度。
有李锦余的旨意,霍采瑜直接带了侍卫进了司礼监,将所有太监按名册分门归队,再对着司礼监的账簿挨个查验,有收受各宫各院好处的统统罢免,留下老实本分的打散了重新分职。
敢于对皇帝近侍伸手的宫妃,也挨个给了惩处。
其中最明目张胆的娴妃,李锦余根据霍采瑜呈上来的证据亲自发落,直接降了一级位分。
还有几个最初景昌帝纯为了享乐而组建的酒酿局、曲艺局等部门,请示李锦余后一概裁减,合并到酒醋面局和司苑局,多出来的人手用来填充发落出来的空位。
之后霍采瑜拿出司礼监之前制定、后来却被彻底无视的宫规,严格按照宫规赏罚分明,犯错的宫人全部发配浣衣局做劳力。
尽管过程遭受不少阻力,但李锦余极力为霍采瑜撑腰,皇宫内院总算为之一清。
在景昌帝纵情享乐、昏庸暴虐放任下乌烟瘴气的皇宫,终于重新拥有了秩序。
各宫的眼线被霍采瑜一一肃清,李锦余终于不用担心下令之后宫妃比做事的人还提前知道了。
李锦余眼看着霍采瑜全身心扑在皇宫整顿上,惊叹霍采瑜对自个儿未来的家果然上心,心里还琢磨是不是借此机会给霍采瑜再封赏点什么。
尽管他已经好多天没见着霍采瑜了。
李锦余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关心的便是霍采瑜,之前每一天都想着如何和霍采瑜打交道、如何避免被霍采瑜的紫薇帝气冲击。
骤然长时间见不到,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宫内整顿得差不多,霍采瑜终于露面,还没等李锦余夸奖他什么,便听到霍采瑜低头道:“请陛下允臣前往青水郡。”
去青水郡?
李锦余呆愣楞地问:“为什么?”
“臣前几日看了一遍吏部和户部关于青水郡执行新政的文书,青水郡里新政的施行恐怕不尽如意。”霍采瑜微微低了一下头,“臣想亲自去看看。”
之前他便隐隐约约觉得吏部和户部对青水郡的新税安排不太对,只是想不明白;这几日清理皇宫内政时,宫里的人员安排和亏空贿赂的一些内幕让他隐约察觉到什么。
丞相必不可能叫他们的新政顺顺利利地执行下去,从中阻挠是一定的。
李锦余之前也想过丞相会使什么手段,但本着对霍采瑜的信任,从来没有问过,只知道丞相这段时间一直都很低调。
现在听起来,叶归乡是打算直接在底层动手脚?
如果霍采瑜亲自出马,想必无论叶归乡走什么歪门邪道,都抗不过霍采瑜的主角光环;新政能够顺利推行下去,霍采瑜也才能进一步掌权。
但是……
李锦余看着霍采瑜,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霍采瑜走了,他可怎么办呢?
先不说走不走剧情的问题,单说没有霍采瑜的紫薇帝气镇压,再碰到那只诡异的黑猫怎么办?
“必须去吗?”
霍采瑜看到陛下眼中不加掩饰的留恋,心弦微微一颤,快速低下头来,声音听不出异常:“为了新政,臣有必要亲自走一趟。”
李锦余站起来,在原地走了走,纠结半晌,最后痛下决心:“朕准了,不过朕也要去。”
思来想去,待在霍采瑜身边应该比待在皇宫里安全多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担心天道爸爸还是束缚着他不让他离开……
李锦余挠了挠耳朵,内心默默祈祷:天道爸爸,我这是为了监督你亲儿子安安分分走剧情,绝对不是想跑,你一定要支持我啊!
天道爸爸支不支持暂且不知道,但天道爸爸的亲儿子肯定是不支持的。
霍采瑜愣过之后当即反对:“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坐镇皇宫、打理朝政,怎能贸然离宫?”
李锦余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朕哪有朝政需要打理?”
大部分都握在丞相手里,不在丞相手里的也都丢给霍采瑜了。
霍采瑜微微沉默,旋即坚持道:“宫外世道不稳,人心诡谲,陛下还是留在宫里更安全。”
民间对暴君奸相怨声载道,从前的他便是如此。
若陛下贸然出宫,说不定真有那偏激之人舍命刺杀!
李锦余不清楚霍采瑜的顾虑,只当他是不想带着自己——说不定霍采瑜已经暗地里厌烦他很久,才会这么长时间都躲着不肯见他。
但让霍采瑜对他厌烦本就是他的目的!
何况出了皇宫,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偷偷溜走……
再不济,碰上个把刺客啥的“为民除害”,然后给霍采瑜黄袍加身,这剧情不就直接走完了嘛!
李锦余坚定自己要出宫的念头。
“这是朕的命令!”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一次碰到霍采瑜如此直截了当的抗旨不遵,李锦余最初的震惊过后,内心反而泛起喜意:这招走得对啊!霍采瑜都开始抗旨了,四舍五入这不就是篡位嘛!
他更来劲了。
但霍采瑜抵死不松口,就连长康也委婉地劝他:“陛下,宫外头乱,哪有宫里安逸?奴婢晓得陛下舍不得霍公子,可陛下安危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李锦余毫不理会,满心琢磨着怎么要霍采瑜同意。
回忆在现代社会做仓鼠时的所见所闻,李锦余向霍采瑜宣布了自己的决定:“霍爱卿若不肯带朕一起去,朕就不吃饭了。”
他要绝食!
……
霍采瑜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能如此孩子气,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最初内心稍微慌乱了一瞬,很快又被他压下来,强自镇定道:“臣依然坚持立场。”
李锦余当天午膳和晚膳果然什么都没吃。
第二天依然。
霍采瑜虽然躲着李锦余,但还是忍不住向宫人打听陛下的情况。
得知陛下整整两日未曾用膳,霍采瑜越来越坐不住。
他特意去御膳房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两日陛下真的没有传膳——御膳房的账务也在宫内清洗时重新安排过,具体食材有无使用一目了然。
“陛下今日迟迟未曾出宫,还宣了太医觐见……”
霍采瑜放下手里的账簿,抿了抿唇,前往寝宫求见。
一进宫,便看到李锦余躺在龙榻上,右手捂着脸颊唉声叹气,一旁老太医正收拾东西。
霍采瑜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陛下如何?”
老太医咳嗽一声:“陛下无恙,服些败火的药,往后嘱咐御膳房膳食丰富些便可。”
霍采瑜坐下来,脸色微微有些凝重,伸手去摸李锦余的脉象。
李锦余本想躲,但霍采瑜习武之人反应比他更灵敏,又关心急切,一把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稍微把了一会脉,霍采瑜脸色微微变了,目光凝聚到李锦余的脸上。
李锦余有些心虚地干笑一声,往龙榻里缩了缩。
霍采瑜放开李锦余的手,之前脸上的担忧已经被不知是气还是笑的表情代替:“陛下何必和臣玩这种花样?”
这脉象实火上升,显然是最近吃了太多上火的食物所致。
再想想之前陛下极爱吃那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小食……
御膳房里确实没有传膳,但那边对“膳食”的理解一向是正儿八经的菜肴,零嘴儿不在此列!
他的陛下这两日还不知吃了多少干果,才上火成这个样子!
李锦余见霍采瑜果然识破,尴尬地咳嗽一声:“朕确实在绝食!只是吃些瓜子打发时间罢了!”
他一开始确实是想绝食——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体内有灵力储备,饿一阵子不会有事。
但这两天在大号仓鼠滚轮上跑过之后,李锦余还是觉得哪哪儿不对劲。
感觉牙齿好痒,好想磨点什么……
摸了摸自己的牙齿,他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比之前长长了不少。
李锦余知道人类在这个年纪时牙齿不会再长,只有他们啮齿类动物的牙齿才会永远长长,必须经常磨一磨。
唉,这个特性竟然也被继承下来了……
碍于暴君的形象,李锦余不得不放弃了看起来很好啃的枣木家具,忍痛让长康送些带壳的核桃瓜子。
本来是为了磨牙,但既然啃出了核桃仁,总不能不吃?
这样一来二去,就……
李锦余捂着肿大的腮帮子,欲哭无泪。
他是真的下定决心绝食的!
结果现在搞得他好像说话不算话的小孩子!
霍采瑜的眼神好像都在鄙视他,呜呜……
上火牙疼绝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太医给李锦余配了药,李锦余只能乖乖地喝。
这次的药味道还不错,不像上次那么难喝,李锦余一口气喝完,刚想宣布他的绝食计划没有结束,便听到霍采瑜淡淡地道:“为了陛下服药口感,臣叫御膳房专门做了不影响药效的汤掺入,陛下继续绝食也无用。”
李锦余呆了一下。
要么不吃药,要么不绝食?
他捂着不断胀痛的牙齿,内心泪流满面。
“那臣先告退了。”
目送着霍采瑜离去的背影,李锦余在龙榻上感觉自己完全给原主把脸丢尽了。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蠢的“暴君”吗?!
长康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问:“陛下,今日的御膳……”
还传吗?
李锦余坐起身,一脸悲愤:“传!”
现在绝食还有什么用!光喝药就饿不死了!
……
绝食不成,李锦余还没想出怎么说服霍采瑜,便收到了霍采瑜的折子。
折子内容是大概的汇报。
青水郡距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来回还是要花些功夫。如今春税已经开始征收,霍采瑜打算尽快前往青水郡监督征税情况,并调查丞相动的手脚。
“明日便走?”
李锦余把折子放下,咬着牙在寝宫里走来走去,恨不得黏到霍采瑜身上去。
在屋里踱步良久,他眼前一亮,有了个好主意。
接下来的几日,李锦余不再缠着要跟霍采瑜一起出门,反而热心地替霍采瑜关心出行的准备。
马车要大要稳!
干粮要多要好!
被褥要绵要软!
还要带上瓜子、花生、核桃、松仁……
在霍采瑜诧异怀疑的眼神中,李锦余言辞恳切:“朕不能出宫,便用这些心爱之物陪在霍爱卿身侧,便如朕亲自陪同。”
这话一出,霍采瑜果然一句话不说了。
临行之前,霍采瑜来向陛下告辞。
李锦余穿得极为庄重,宽大的黑底鎏金云纹帝袍和缀瑁垂天御冕衬得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一分神圣。
霍采瑜之前也不是没见过陛下穿龙袍的样子,今日不知是否离别在即,莫名觉得陛下面容炫目得让他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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