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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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翠竹带来一片阴凉,依着地势而建的是一个水榭楼阁,双鹤起舞,大树亭亭如盖,鸟声啾啾个不停,却丝毫打扰不到坐在阁中的男子。

专注的目光都放在一张发黄的小纸片上,纸上面只有几句简单的话,走笔潇洒的小字,一如那个人,墨不渝长嘘一口气,也不知道师姊怎么样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洛邑与玉凉,又何止是万里之遥,真恨不得立刻化作一只鹰往玉凉飞去,为何自己生做一个凡胎,若有鬼神之能,也不至于只是坐在这里干着急,心中只能愁烦。

正看得出神,却听见童子通传,不多时从外走来两个锦缎黑衣的男人,来者却是左师墨廷以及一位少年将军华阳湫。

无事不登三宝殿,墨不渝将纸往一旁轻轻放去,收敛心神,他起身行礼,二人亦是还礼,老仆端上茶水,墨不渝直言问道:“叔父何故拜访?”

“哎呀,不渝,你怎么这般说话,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墨廷张口笑道,“只是你怎么又跑来这偏僻的地方来了,倒让我一阵好找!”

“叔父说笑了,这还不是来了吗?”墨不渝笑笑。

墨廷二人也不饮茶,华阳湫静静坐着,望着墨不渝洁白无瑕的脸,不由想起年幼时,这人也是这般干净白皙,面白如粉团,比寻常女子还要莹白整洁,如好玉一般温润,深得各路贵夫人的喜爱,他又是闲适的清贵,寻常时候并不会在王宫供职,所以他们找到这来了。

墨不渝看着华阳湫腰间挂着的箭,箭镞上泛着奇异的幽光,这样的颜色?墨不渝皱眉,而一直沉默的华阳湫突然开口:“贸然叨扰还请墨医师勿怪,我见你不在医署,四处寻不到,左师说你必定是来这了,这才就擅自拜访。”

墨不渝点头,他私交甚少,如非亲密之人的确不会知道此处,他看了看华阳湫,精壮有力的臂膀,手上有好几处老茧,那时长期习练各种兵刃所得。

他与华阳湫也算是远亲,幼年也曾一同玩耍过的,只是后来突变,华阳湫随父远走北疆,这才使得昔日的玩伴到如今已然变得陌生无比,但他知道华阳湫性格磊落,贸然打扰必有要事。

墨廷见二人不说话,不由开口:“不渝,这楼阁如此寒酸,倒像个破蓬庐,你若喜欢也该休整休整,”见墨不渝没出声,他又继续念叨:“好侄儿,叔父知道你的心,只是你这又何必呢?”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瞒得住别人,瞒不了他。

这地方是不渝与那华阳素共同修习的地方,他这侄儿,如今都二十有五了,竟然还不肯娶妻,虽然没说过,但难道他还看不出来,还不是为了等那华阳素。

这华阳素要是个公主贵姬也就罢了,此女身份尴尬,不过是华阳夫人的养女,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其父又何等愚钝,叛离家族,活活让自己成了个笑话,父母名声如此不好,这也罢了,偏偏还吊着墨不渝。

不渝身份尊贵,却偏偏守着个这样的女子不肯松口,偏偏他这大哥又带着大嫂云游去了,六年了,再也没回来过,看样子是撒手不管俗世,他们放的下,他怎么能放下,大哥统共只有这一个独子,他做叔父哪能不多操心呢,况且不渝医术高超,更是仪表堂堂,身份清贵,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生得个执拗的性子,偏偏要在华阳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岂不是要气死他!

墨廷眼光又瞟到那桌上放着的书信,这自然又是和那个女子有关的,虽然心中堵得慌,却仍旧笑道:“不渝,这东西你都看过百遍千遍了,怎么还看不腻?”

见墨不渝面色不悦,他却只觉得是自己的规劝还不够,便语重心长道:“不渝,你也二十五了,你想想,你看看,你那些同龄人有一个还未成婚吗?你叔父我在这年纪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

“叔父……”

“好侄儿,你既然喊我一声叔父,就合该听叔父的劝,我替你寻的那些美姬难道还不够好,为何一个个都退回来了?”墨廷不依不挠,与在朝上温和寡言的他截然不同,“也不必成婚,养一两个姬妾也是正当的,你看看你,都什么年纪了?况且你日夜研读医术,正需要几个红袖添香的美姬才好,又何必死守着那个人,”

“叔父再说,就请出去罢,”

“嗨呀,不渝!你看,叔父也不反对你与她了,只是她肯么?我早替你规划好了,养五个姬妾,且等着,等后面她回心转意,你娶了她做正夫人,岂不是两全,况且这女人啊,夜里将灯一吹,被子一盖,那都是一样的,你就将那些人当做她不也一样?等你有了孩子,你就……”

叔父别的都好,偏偏喜欢在他的婚事上指指点点,仗着辈分倚老卖老,墨不渝听他越说越离谱,他再也忍不住,正要发作,却听见华阳湫一声轻咳,他中气十足,声音极为洪亮。

墨廷这才回神,见墨不渝已经是满脸愠怒,如阴云密布,下一瞬怕是要打雷了,这才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乖乖闭嘴,心中嘀咕:要真得罪了不渝,还不知哪天他给自己下药,那才真有苦头吃,好在不渝本性淳善,尊长敬亲,倒也难得发怒,这样好的儿郎,偏偏虚耗光阴在一个女人身上,也不知那华阳素究竟给他吃了什么迷药,这样油盐不进。

听见华阳湫一声轻咳,墨廷又突然想起,这华阳湫也仍未娶妻,这孩子一直呆在北疆,日日生活在军营中,那鬼地方能有几个好女人,听说夷人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可憎,他不由张嘴又要说,却看见身旁的华阳湫面色清冷,眼光凌厉,不怒自威,不由就把话给噎了回去,摇头叹道:罢了,我只操心不渝也就是了,他父母双全,何必我多嘴。

墨不渝在墨廷还要多话之前,赶忙发问:“你们二人特地前来,究竟为了何事?”

华阳湫听了,取下一支羽箭,墨不渝接过,对着光细细看了好几眼,又拿出布巾轻轻一扭将箭镞取下,从怀中取出粉末,洒在上面。

这是?墨不渝皱眉,是毒,从一种极其稀有的毒木上萃取出来,淬在箭头上,哪怕是老虎般的猎物在被射中后,也三步摇十步倒,必死无疑,更何况是人,这种速杀型毒物,无需多久,就会致死,因此往往医治不得,好阴毒的东西。

墨不渝将箭镞包好,递与老仆,他朝华阳湫道:“这东西有毒,从一种毒木而来,姜国没有,自然也不会产,这羽箭将军从何得来?”

华阳湫点头,“墨医师所言极是,这东西我在北疆数十年也不曾见过,自然不是从北疆流过来的。”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些叛逆手段多变,这次也是由多位仵作才查出此毒,面对此物,无数医者都束手无策。

见华阳湫与墨廷言尽于此,可见之后便是机密,墨不渝颔首并不追问,他沉吟,会拿过来特地求问他,可见这东西已经频繁出现了,料想是有人试图以此来毒杀大王,的确,王宫戒备森严,日夜有人值守,大王身边更有暗卫秘密保护,更别提从饮食衣物下手,这毒箭,若有神射手埋伏,倒还有一丝丝可能。

沉寂片刻,墨廷忍不住问道:“不渝,这东西可有解?”

“这……不渝自当竭力而为!”

墨廷素来觉得自家侄子高深莫测有起死回生之能,虽然平时谦逊,但行医时又自信满满,如今居然也面露愁烦,又想起明日便是大典,届时人多眼杂,虽然已经全城戒严,可只怕这危险出于内墙,毕竟那位主实在树敌太多,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造下多少冤孽人得而诛之而后快。

更兼眉城之战,晋国已经微微露出一点儿劣势,只怕晋国与鲁国更会有激烈的反扑,他国的细作更是防不胜防,墨廷不由感叹:“千防万防,只怕家贼难防,这些日子怕是要不太平了,”话一落,四下无言,墨不渝却看向坐得笔挺的华阳湫,明日大典负责警备与守卫的便是他,而对于孩童时期就远走北疆的少年将军而言,又有哪一日是太平的?

那幽光冰冷的箭镞仍在脑海中泛起,墨不渝突然感到一种极大的无力感,这短短十来年,他日夜研习医术是为救死扶伤,他看过无数创口,看过无数因为伤痛而扭曲的面容,也有许多人,他也无可奈何,最终在他的眼前死去,他本不是个容易感伤的人,但此刻,他却不由感叹,这纷纷攘攘的尘世间,有看得见的厮杀,也有全无刀光剑影的博弈,他有幸生于一个好的家世,但也看见许多人为了往上走,做着昧着良心的事。

大千世界,有人为利而杀,也有人为义而杀,还有人为情而杀,而现在,聚集在王都,在暗处闪烁幽光的眼睛,这些来自四方各国的刺客与杀手们,他们的目标都是那个御座上的君王。

前路磨难重重,王能否撑过去?若成功,他或许能将所有的反逆势力连根拔起,若是失败……

墨不渝摇摇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那位君王,不管他以前如何,现在姜国却是缺他不可,他决不能出事!可越是如此,脑海中就越是迸发出无数的念头,更从心底蔓延出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同时,阁中传来重重的叹气声,墨不渝不由朝窗外看去,入眼,白鹤翩翩,亮翅而舞,绿草如茵,悠悠一叹,师姊,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霞光万道,日将西下,天还是明亮的,但长乐宫中已早早的点起无数宫灯,火光之下,无数人在走来走去,大殿内外喧闹如集市,往日阔大无比的正殿都变得拥挤起来。

“茱萸,那边不可去,那衣裳也动不得的,你去外面玩闹,”姜赢吩咐婢女将茱萸带下去。

长乐宫一片闹哄哄的,甄女史与诸位女官也从是出出进进,因为本定在傍晚举行的大典却被提前了,本来时间就是极为仓促的,一提前就更忙了,但她知道甄昊的每一个行为都有他的用意,而今天他甚至没有来看望她,由此可见他是忙到了何等程度。

甄昊今天不会来了,因为明日便是大典的日子,小夏国的使者与一些其他的使臣也陆陆续续到了,甄昊要会见他们,还要准备明日的册封之礼,他太忙了。

麟德殿

甄昊坐于高座上,他举杯,宾客亦是举杯祝贺,甄昊缓缓嘬着酒,将台下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与当年的大婚相比,明日大典其实并不受重视,毕竟给夷人当女婿,在许多老臣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若是要遣公主前去嫁之,他们也必定也是不肯的,总之在他们看来贱夷就是贱夷,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过,也不过是以宗室女或者宫人赐予封号随意敷衍。

而这些被遣远嫁的女子到了异国受歧视只怕也是一样,受苦多于享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六公主是一个极为有运的少女,而他也希望这位少女的福运能一直保持下去。

从妘姬她们的意思来看,如果帮助三王子践祚,三王子只有一个妹妹,而他作为三王子的妹夫,作为姻亲,两国的关系至少可以保持数十年,没有北疆的忧患,就能竭尽全力反攻鲁国与晋国。

可首先他也得熬下去才行,当年先王灭了陈国与卫国和华国,华太后解决内部忧患,而他是否能承接先人的意志,作为一面新的旗帜引领者姜国继续往前,争霸一方?

甄昊坐在高位上百感交集,望着酒杯的清酒不由想到,姜赢呢,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她应该比自己还要忙碌,后宫的一切都由她打理,而且这还不算,大典之后还有更种宴席,忙啊。

长乐宫中

珠宝辉煌,紫绸缎,珍珠,玛瑙,金钗,银钏,玉环,五色宝石,都随意堆在桌案上,高案上摆着了玉制的高大花树,金麒麟形的香炉袅袅生烟,熊熊燃烧的灯烛,珠光宝气照的整个长乐宫闪耀无比,姜赢素来喜欢简便,但今天却由不得了,因为长乐宫中会有无数人前来拜访,而这些灯火将会烧到明日清晨,今夜无眠。

但侍女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意,来来往往,香气扑鼻,欢笑声,环佩的撞击声,衣裙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四个侍女们从外面急急地跑进来,也没有人呵斥她们的不合规矩,她们手上端着圆盘,上呈着几天几夜不休不免赶制出来的吉服,而另一个盘上放着一个华美的莲花金冠。

“展开,”姜赢声音刚落,立刻就有五个机灵的宫女上前,齐齐将吉服抖开,如流水般丝滑的绸衣,华美无比,姜赢满意地点点头,又有一人打开孔雀羽扇,这羽扇绚丽多彩美丽无比,展开的瞬间恍惚如孔雀开屏,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灼人眼,姜赢看了,却朝身后的被团团围住的六公主看去,在看到她的眼睛后,却摇摇头,“衣裳留下,这个撤下去,不用。”

姜国传统,女子出嫁多用羽扇掩面,不让人看见容貌,再一一行大礼,但一想到明日盛典,无数亲族贵胄前来观礼,若让他们看见了六公主的眼睛,只怕多生议论,一个不好就惹出事来,甄昊那边本就够忙了,不可再给他添乱。

“把那莲花金冠端起来,去把公主请过来,”姜赢话毕,早有人将女子请过来,姜赢命道:“给公主好生戴上,”数双灵巧的手,如蜂蝶穿花,在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上穿引。

姜赢看着微笑起来,时间太紧张了,她本来还担心会不够好,现在看来这面纱大小长度做的刚刚好,从金冠上垂下,恰巧完全遮住她的眼睛,少女的头发又黑又密,还带着一点点微微的卷曲,这大金莲冠与她白皙的肌肤浓密的黑发极其相衬。

姜赢满意地点点头,这头冠还是托甄昊说的雪莲花,才让她发挥奇想,虽说不是执扇掩面与古制不同,但她本就是异族公主,索性别样些也无甚妨碍,究竟这大典还是做给人看的。

好在她说的快,虽然是命人急急赶制而出的,但不仅时间赶上了,更重要的是金冠华美无比,金色的莲花头冠,还有几根长簪可以别住,蜿蜒而出的长簪又挂着数支长长的金流苏,从两边垂下,中间的莲花花瓣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闪烁无比。

那吉服方才在后面已经试过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姜赢目光下移,见少女还穿着本族的衣服,那形如长筒的裙子,转起来,裙子却如花一般,与姜国极为不同的是,这服饰腰与手臂都是裸露的,姜赢想了想,从案上挑出几个银钏,上前给她的手腕与双臂都带上,只见华美的衣服,高挑的少女,红色的薄纱从头冠上而下,刚好盖住那双异色的眼睛,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见她的神情却有些呆愣,知道她这几日实在是累坏了,姜赢便轻轻地拍拍她的脸,柔声笑道:“快搬大镜子来,”话一落就有几个力士将半人高的大镜子搬来。少女这才凝神看见镜中的人,美的仿佛雪山上的神女,哪里还有半点往常的影子,她这样也能媲美身旁的美人了。

可这一瞬,她却没有高兴,反而从心底发出一声悲鸣,却被卡在喉间,没有出声,她连哭泣都不能,少女悲恸不已。

姜赢见她的浑身都在抖动,牙齿咯吱作响,似乎是在极力地克制着一种浓烈的感情,姜赢纳罕,朝少女看去,本以为她的眼中是高兴与害怕,但当看清她的眼睛时,姜赢瞬间愣住了。

那双被泪水浸满的双眼,眼中是刻骨的哀伤,以及深深的怨憎,这样的怨恨,仿佛有幽冥业火在眼睛中喷涌而出,这样年轻的少女,喜欢沉默的少女,为何会有这样深沉的悲恸?

姜赢站在身旁,没有让宫人上前,只是摆手低声吩咐:“下去各自准备,明日大典难免忧虑,让公主多看看自己,”宫人没有多言,都四散而开,去着手别的准备。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肯跌落,眼前明亮的烛火已经完全模糊了,只有一团暖光在周身,似乎有人在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她没有去理会,因为她的脑海中完全被一个美丽的女子充满,那个温柔的女子,那个人也渴望穿上嫁衣,去嫁给同样微笑的人,她们的音容笑貌一如往昔,那温柔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兰姐姐”一声悲鸣齿间溢出。

兰姐姐?姜赢听着她的声音,那简单却饱含无限情绪的三个字,她知道这只是少女的自言自语,但心中却略微奇怪,因为这三个字是用姜语说出来的,字正腔圆,太不寻常了,现在公主能说一些姜语了,但是发音还是很变扭的,而这出口的三个字却出乎意料的流畅,就像是从口中吐露过无数次一般。

虽然有无数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但姜赢并没有出声,这样的世道,多少人的背后有着刻骨铭心的故事,那样悲恸的爱恨,与年龄无关,而这个从万里而来的异国公主又有着何等过往,她好奇,却不愿去追问。

往事一一闪现,少女自觉仿佛身坠入冰窖一般,牙齿抖的咯哧作响,她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不觉中早已蹲下,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如果,如果兰姐姐没死,那么说不定她有机会与自己一同嫁入姜国,她也就可以回到这个曾今念想过的母亲的故国,但兰姐姐死了,永远的离开了。

一生受尽屈辱,临死前带着绝望,甚至连苏药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亦或者是一瞬的绝望让她选择赴死,她都已经无从得知,兰姐姐那样的美人,到最后却瘦的不见人形。

活着,前方就是无尽的苦海与绝望,她怎么可能有脸去恳求兰姐姐活下去呢,她根本帮不了她,“可是,兰姐姐,我却还有很多想对你说啊。”少女以手捂面,悲泣不已。

大殿上的宫人见她如此模样,都迅速离开了,只剩下姜赢独独立在她的身侧,这位异国公主或是想家或是害怕,但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唯一关心的是做好手中的事,因为一旦有任何差错,她们都承受不起。

自幼因为这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被人排斥,言语的恶意在她与兄长的身上泼洒,但兄长是男人,而她却因为这个原因免去了被侮辱的灾祸,而兰姐姐,那个时常对着她微笑着的女子却不是那么有幸,母亲早早离世,只有兰姐姐一直照拂着她。

即使一直被二王子侵犯,但兰姐姐也始终对她笑着,而好不容易熬到出嫁,却在到达他国的时候意外发现已经怀有身孕,很快兰姐姐就被抛弃,凄惨的回来,但兰姐姐却从没有对她说过任何抱怨的话,在遥远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她的日子该会是如何的艰辛,而偶然一次提起,兰姐姐反而是对她笑着说,原来在沙漠中行走的时候,骆驼是那样耐渴,居然能吃那浑身长刺的仙人掌,那么多刺,看着都觉得害怕,她感叹笑着,没想到这样的疼痛也是能够忍受的。

即使在怀孕的时候,明明是怀着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的孩子,但兰姐姐也不曾怨恨过腹中的孩子。

而她自己呢,她是即害怕又高兴,高兴兰姐姐回来了,那个比任何人都温柔的人又回来了,她不是孤独的一人了,更重要的是二哥哥承诺了,他让让苏药师给兰姐姐治病,甚至允诺说可以将兰姐姐嫁于苏药师。她很高兴,兰姐姐也很高兴,因为苏药师也是个温柔的人,他深爱着兰姐姐,长到这么大,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她头一次知道原来有爱这种感情,原来除了那种令人恐惧的交合,在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种感情,只是彼此眼神相望就是无上的幸福了,她由衷的感到开心,也祝福着,盼望着兰姐姐出宫的一日。

但最终,兰姐姐自缢了,带着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永远的离开了,那时她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她的天塌了,而那个一直温柔的照顾着兰姐姐的男子,身死族灭,财产被全数占据。

苏药师逃亡的族人,那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比野兽还要恐怖,鲜红的血从被洞穿的身体中流出,流在地上形成一道蜿蜒的小溪,随后被大雨冲刷,消失无迹,连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在空气中转瞬消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兰姐姐死了,屈辱与绝望的死了,可她不过是父王的一个女儿罢了,死了就死了,父亲有数不清的儿女,可为什么,明明是异母的亲兄妹,为什么哥哥们却如同禽兽一般对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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