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不是傻?”新冒出嫩芽的葡萄藤下,风知意拉着孟西洲的手在涂药膏,“烫伤了这么一大块也不吭声。”
孟西洲确实有些傻兮兮地笑着,“没事儿,我都没感觉到疼。”
他之前一开始是着急得忽略了,后来是欢喜得没感觉到。
嗯,其实到现在他还是没觉得。
风知意抬头嗔了他一眼,“别傻兮兮地笑着,没见过烫伤了还这么高兴的。”
孟西洲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可眼底还是收不住欢喜跑出来,“你之前要去干嘛?不才刚回来吗?”
“我想去找大队长补个假。”风知意给他小心地揉着药膏,借此给他输入异能修复。就算表面看着烫烂了一大块没好,可里面已经长出了新肉嫩皮,“毕竟我晚归这么久,没交代怎么行。”
“不用了,元宵之后见你没回来,我就让人伪装成你家人,从京市打电话来帮你请假了。”孟西洲帮她想得周全,“不过我没法预估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没说你归期。这个,一会你去大队长那销个假。”
风知意听他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委屈,抬眼看他,“怎么?怪我离开久了?”
孟西洲抿抿唇,从她的手底下抽出手,反而包拢住她的双手,“怪倒没怪,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有点忐忑不安。”
风知意笑,轻轻握住他的手,“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回来。”
孟西洲笑笑,握了握紧她的手,“我知道。”
他知道她一向信守承诺,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但她一走就将近三个月,音信全无,他留在京市那边的人,除了她到那天接她去四合院,就再也没看到过她。
所以他担心事情会有变故,担心她会遇到新的人,担心有什么事出乎他可控制之外。
要知道,他在京城安排了那么多人,可是也守不住她一个人,得不到她的任何只言片语。他就知道,她不是他可以掌控的存在。所以,他就很怕她这里有什么变故,到时他拦都拦不住。
他只能乖乖地等在这里望眼欲穿,只是时间越久,他就越坐立不安。这三个月,他像是等了三年。
“只是,”孟西洲有点小委屈地般抿抿唇,“你走这么久也不给我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元宵之后就会回来的。”
“抱歉。”大概是他的颜值太高,风知意见他连委屈都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底柔软,“以后不会了。”
“没事儿。”孟西洲捧起她的手,捧到嘴边虔诚地亲了亲,“你回来了就好。”
风知意被他炙热直白的眼神看得脸颊有些发热,抽出手借轻抚他脸颊遮掩不好意思,“怎么感觉你好像清瘦了些?”
孟西洲捂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撒娇般地蹭了蹭脸,“想你想的。”
风知意笑,笑嗔地抽回手,“越发地油嘴滑舌了。”
孟西洲有些莫名地委屈,“我是说真的。”
这近乎三个月,他真的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她念着她,连饭都没什么心情吃,难道不是想她想的吗?
看他跟开了窍似的、甜言蜜语说得认真又自然,风知意就有些招架不住地站起身,“懒得跟你说,我去跟大队长销假。”
孟西洲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上,“你等泡了澡换身衣服再去呗,反正又不急。”
“我说完回来再泡澡不一样?”反正现在水又没烧好,等着也是等着。
“可是,”孟西洲踟踟蹰蹰地打量着她,虽然穿着简单,也没出格,但就是感觉比京市里那些时髦女郎甚至大明星都还要好看亮眼,就老不愿意,“你穿成这样,走出去太显眼了。”
风知意垂眼看了看自己,与这里是有点格格不入。但看他的样子,知道他介意的是,“这个你也要计较在意?”
“嗯!”孟西洲很老实地重重点头,“你这样穿太好看,不想你给别人看见。”
他都恨不得把她藏起来。还是穿成小土妞的样子好,最起码,没那么一下子就招眼。
“行。”风知意失笑地顿住脚步,其实在无关要紧的小事上,她很乐意迁就他纵容他,“那我等洗漱换了衣服之后再去,你去烧水,别老盯着我看。”
他热烈直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一下都没错过眼,她不好意思得都撑不住要脸红了。
孟西洲却理直气壮地说,“可你走了快三个月,我少看了好多眼,得补回来。”
风知意:……无言以对。
他们这会正好站在桃花树下,孟西洲抬手拿掉飘落在她头发上的花瓣,“我可以再抱你一会吗?”
其实光是看着,他还是没安全感,感觉还是抱在怀里踏实。
风知意当即失笑,上前一步,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偎进他怀里,“想抱就抱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们现在至少算是情侣了?拥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也是彼此都有的权利不是?
孟西洲微微俯身弯腰,把人一点一点地,收紧揉进怀里,在她耳边蹭了蹭,“你就是我的小心翼翼。”
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好奇,接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小心翼翼地看紧在自己身边,贪心地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如今他只想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不让人窥视。
他两辈子,哪怕是对待自己的生命,他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么小心翼翼过。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弄丢了找不见了。
风知意听他语气里的不确定,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很没安全感,就微微放开了他一些,抬头看他,非常认真地道,“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咱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希望以后我们之间是相互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相互自由的,不管是在哪个方面。也希望我们的相处,是彼此都舒适的、自在的、愉快的、轻松的。”
孟西洲听得眼眸感动地泛起了温润,抬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心里的情感涌动得他忍不住缓缓地垂首靠近,试探般地在她红润润的嘴唇上轻啜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然后紧张地看着她,目光轻颤着,如盈盈春水。
风知意先是怔了怔,然后笑了笑,接着抬起双手勾下他脖子,踮起脚,歪头凑上去,也轻轻“回礼”了一下。
孟西洲顿时呼吸一滞,搂着她的手臂猛地一收紧,使得风知意整个人一下子扑贴到他怀里,刚抬头,就见他带着灼热的呼吸压了下来。
风知意只好闭上眼,双手抱紧了他的颈脖。
一阵风吹过,桃花花瓣纷纷扬扬的,落满了他们相拥亲吻在一块的头上身上。
——
阳光甚好,风知意泡完澡,坐在院子里,由着孟西洲边给她擦拭着头发、边讲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梦庄大队的情况,“……郑家现在还没什么反应,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等避完这风头,他们一定会对你有所报复。”
他们这些人,欺善怕恶、欺软怕硬。而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都是别人。他们伤害别人可以,别人伤害他们就不行。
“哦。”风知意对这个完全不关心,她现在只想认认真真地活着、真真切切地体会着这世上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踏踏实实地做个奉公守法的良民。谁若来找麻烦,她就报公安。“那知青点呢?有没有来新人?”
“来了。”本来对知青,孟西洲一点都不关心。但因为她现在知青的身份,就不得不帮她留份心,“来了三男两女。”
说到这里,语气怪异地顿了顿,“其中一个女的,就叫陈素素。”
哦吼?!风知意顿时眼睛亮了,扭头问他,“该不会就是我现在这身份的那个陈素素?!”
孟西洲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挺惊讶的,然后去查了查,还真的是她。”
“啊?”风知意也有些惊呆了,“那我们俩的身份岂不是重了?大队长没觉得奇怪吗?这怎么过审的呀?”
毕竟户籍一样、姓名年龄一样、身份地址都一样,那岂不就是同一个人吗?可她们两个人,这不是明显有问题吗?
“别担心。”孟西洲安抚她,“我跟老首长打电话确认过,说你现在的身份没问题,让你安心呆着便是。至于新来的那个陈素素,她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来的,她是帮别人来下乡插队。”
风知意顿时觉得这情况有些复杂,“我帮她下乡插队,她帮别人下乡插队?还是用同一个名字?这是啥情况?”
“之前老首长出手帮你收拾过陈家,现在他们家落魄到难以为继,在京市几乎没了立足之地,就到处帮人顶替下乡名额,能换好处,还有个去处。”孟西洲解释,“而这个新来的陈素素,她顶替的人刚好也叫陈素素。所以现在情况,只是跟你同名罢了,身份还是不一样的。”
“哦。”这倒也说得过去,风知意真不知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这世上的事太巧,“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出我,以后估计要热闹了。”
孟西洲看着她有些小兴奋的小表情,好笑地用毛巾揉了揉乱她的头发,“你怎么跟看别人热闹似的?”
风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还是因为她一直都以世外之人的心态活在这世上,就像看全息电影一样,看着这个世界的热闹、看着这里人的鸡飞狗跳。哪怕是涉及到她现在这身份的,她都没多少参与感,大多数是以客观的态度来对待。
其实孟西洲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与整个世界都很疏离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不安定地突然俯身搂了搂她,歪头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风知意沉吟了一瞬,想着以后的事可以,以前的事可以不用,就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嗯!”
孟西洲这才放心地笑了,给她理了理好头发,把毛巾晾在一旁的晾衣绳子上,然后就去厨房端出来一直温着的糖水鸡蛋,坐在她旁边,舀了一勺喂她,“来,吃点。”
风知意伸手,“我自己来。”
孟西洲却避开她的手,“我喜欢喂你。”
风知意暗自好笑,也就现在图个新鲜,等以后日子久了,说不定让他帮忙拿双筷子他都嫌弃呢!
所以,风知意倒也珍惜享受他现在的柔情蜜意,顺从地吃下他喂过来的,“除此之外,这里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暂时没有了。”孟西洲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就是鸡场、猪场、鸭场什么的重新开办起来了。你去年年底不是凑了份子吗?改天可以去看看,那里的轻松活儿也可以去领。”
“哦。”风知意对这个倒不是很关心,前年这里遭了大水,梦庄大队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才缓过元气。现在又办起了这些场子,也是为了增收。她当初凑份子,只是为了以后买鸡鸭猪肉蛋什么的方便,“还有吗?”
“还有。”孟西洲看着她突然温柔缱绻地笑了笑,“明天带你去见见爹娘,好不好?”
“嗯?!!”风知意一愣,有些微微睁大眼,他爹娘不是已经……
孟西洲看她有些惊愣的样子,忍俊不禁,“明天是清明节呀,我们这边,清明节是要扫墓祭祖的。”
说着轻轻捏捏她的脸,“你这是丑媳妇害怕见公婆吗?”
哦!原来是这样!风知意拍掉他的手,“我才不丑。”
孟西洲看着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笑,“是。但漂亮媳妇也害怕见公婆,是不是?”
“才不是。”其实风知意只是在纠结,他们今天才确认关系,明天就要见家长吗?这会不会太神速了?
还有,这边见家长都带什么礼品呢?
“那、那……”风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们要准备什么祭品吗?”
孟西洲眉眼弯弯地笑起,非常欣慰愉悦她认下了他媳妇这身份,“我们这边的习俗是大米饭、清明粿、咸鸭蛋、红烧肉和清蒸鱼,以及白酒就行了。不过,这些都要儿媳妇亲自准备。”
风知意轻嗔了他一眼,“我做饭不好吃。”
孟西洲笑盈盈,“他们又不可能真的吃得到,只要心意到就行。”
风知意忍着羞赧微微点头,随即又想起,“可现在应该不让祭祖?那应该算是四旧?”
“没事儿,我们悄悄去就行。”孟西洲不以为然,把她吃完的空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爹娘他们都葬在深山腹地,旁人不知道,没人会发现的。”
“哦。”风知意点头,想了想祭品,其他东西她都拿得出,就是清明粿,“那、那个清明粿是不是需要清明菜做的?”
其实风知意刚来这里的第一年就听说了这小吃,早就想见识一下了,可是前三年都一直没机会,“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准备呀?”
清明菜,也就是鼠曲草。一种野菜,现在这时节的山上田间很多。
“嗯,明天你去油菜田头摘点,”孟西洲指指院子角落,“我来磨大米粉和糯米粉。”
风知意循目望去,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还弄了个小磨盘来,眼睛一亮,“咦,你什么时候还弄了这个来?”
“前不久,”孟西洲也是见她对有古朴历史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才弄来的,“以后要磨点什么可以在家自己磨,不用去大队里排队,方便些。”
“嗯。”风知意有些兴致勃勃、欲欲跃试,“那我现在就去摘清明菜。”
孟西洲看着她之前被他吻得有些发肿的温润红唇,显得愈发地让人垂涎,口干舌燥地拒绝道,“明天再去。”
“明天不就是清明了吗?”风知意疑惑,“明天临时再弄来得及吗?”
“来得及。”孟西洲点头,“刚刚我已经把大米糯米都浸上了,浸一个晚上就可以。明天早上我把米粉磨好,你去摘点清明菜来就可以做。中午蒸好,下午再去祭祖就行,顺便去山上摘点野菜蘑菇、或抽点竹笋回来。这个时候,山上的野菜比菜地里种的菜好吃。”
这么安排也行,只是,风知意看看日头,“反正时间还早啊,在家又没别的事,我还是这会去。顺便去跟大队长销假。”
现在看上去,顶多三四点的样子。
可孟西洲就是不想她现在这样子出去见人,可又不好解释原因,也不想扯谎,就拉着她的手撒娇,“你才刚回来,在家多陪陪我好吗?我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中。”
说着指指一旁的藤椅吊篮,“陪我一起把那个编织完,明天就可以装吊篮秋千让你玩了。”
风知意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撒娇,心软地直接投降,“那好,咱们先把这个吊篮弄好。”
弄好之后,趁现在不冷不热的天气正好,她可以悠闲地晃在树底下看书小憩了。
——
第二天一早,风知意就拎着个菜篮子出了门。
前三年的清明节,梦庄大队都是细雨缠绵。
今年这第四年,倒是阳光灿烂、暖风和缓,就如风知意此刻拎着菜篮子轻快往田间走去的心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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