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中年汉子身边站着的一个幼龄童子“咚——”的一声一头栽倒。
中年汉子立时扔掉手中木棒,抱起那孩子死命摇晃,口中大声唤道:“狗蛋狗蛋,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爹爹马上就给你找到吃的了!你马上就有馒头吃了!只要爹爹杀了这个有钱人!只要爹爹……”
团团围住迎春的人群都骚动起来。有些妇人甚至摘下蒙脸的破布,在暗自抹泪。
迎春这才回过神来,满耳都是中年汉子悲凉绝望的嚎哭声。迎春心有所感,浑然忘记自身处境,蹲下身来,扒拉开中年汉子的手,一手去探男童鼻息,一手搭在男童脉门上。
还好!还有气!迎春暗暗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中年汉子愤怒、悲伤与凶狠交织的眼神。
迎春再顾不上害怕,抬手一指不远处孤零零的马车,说道:“马车里有干粮、茶水,快去拿来,喂他吃下,当能救他一命。”
中年汉子根本不信迎春有这般好心,悲伤过度,不分青红皂白,抓起落在脚边的木棍就往迎春身上招呼,一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神气。
幸好围着迎春的人群里还有其他稚龄孩童,听见迎春的话,转头便冲向马车。也幸好水溶不曾将茶水、点心收进车厢板壁夹层,而是直接放在食盒里。那群小孩一眼看见,抓过食盒便提了过来。
迎春顾不得中年汉子迷乱间落到她身上的棍子,忍痛掰开那名叫狗蛋的男童的嘴巴,将糕点混着茶水勉强喂他吃下。迎春眼看狗蛋喉结滚动,趁势快手快脚连喂他好几口茶点。
中年汉子身旁站着一个五六十岁满头白发的老汉,老汉看着迎春举动,颤巍巍伸手拉住中年汉子持棍的手,有气无力说道:“狗蛋他爹,你你你先住手!你快看看你家狗蛋!”
中年汉子闻言,勉强找回一丝神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低头看向怀中孩儿。
此时,迎春已经喂狗蛋吃下了一整块点心,又趴在地上,用手狠命掐着狗蛋的人中。狗蛋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渐渐睁开来。
中年汉子亲见儿子醒过来,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迎春见男童没事了,才觉得浑身脱力,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迎春好容易恢复些气力,又觉得脑门儿冰凉,左眼前面一片血红。迎春抬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原来适才中年汉子一通乱打,木棍砸破了迎春的左边额角,此时迎春左脸已鲜血淋漓。后知后觉的疼痛袭来,迎春疼得几欲晕厥!
可是此刻危机四伏,迎春怎能睡去?迎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觉得浑身疼得快散了架。她这才知道中年汉子刚才拿木棍打她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边厢,众人见狗蛋醒来,食盒中吃食却已所剩无几,二话不说,纷纷哄抢起来。迎春被围在中间,手指不知被谁踩到,钻心地疼。迎春赶忙拉住身边一个人衣袖,大声哀求她扶自己起来。
恰好那人是一个农妇,家里世代都是老实农民,从来不曾干过杀人越货,劫道行凶的事情。这回却是被逼急了,实在饿的没法,才出此下策。那农妇看迎春适才不顾自家死活也要救狗蛋性命便知迎春是难得的好人,心下不忍,赶忙伸手拉起迎春,把她拽离人群。
水溶所带食盒不过上下三层,里面所放糕点也都是最精致的,说起来不过十来块,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抢光了。这边厢迎春却才被农妇拉起来,刚刚站稳。
迎春掏出怀中汗巾子,捂住左边额头上的伤口,勉强睁开右眼,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些人真是老弱病残,什么人都有,个个都骨瘦如柴,满脸死气。
竟然都是灾民吗?不是说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吗?难不成竟都是谎言?迎春心底悲凉地想着。
还没等迎春开口说什么,那些人呼啦啦又把她围了起来。原先带头的中年汉子没有再说话,另外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再次用树枝指向迎春道:“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迎春看看他们蒙脸的破布,知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也没法善了!可她和水溶出门郊游怎么会随身带着银子?
不敢多想,迎春赶忙褪下腕上玉镯恭恭谨谨递过去。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伸手一把抓走。众人依旧虎视眈眈看向迎春。
可怜今日迎春作男装打扮,多余的首饰一件也没有。迎春想了想解下头上束发的簪子和已沾了血的抹额,全部递了过去。
为了表示她身上再没有值钱物件,迎春用右手将身体上上下下拍了个遍,再一摊手,示意她身上再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周围众人显然还不满足,红着眼盯住迎春所穿衣裳。
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指了指迎春的衣裳说道:“把你身上衣服都脱下来。”
迎春所穿男装都是绸缎做成,还绣有金线,放到当铺里,至少也能当出五六两银子来。
她若是男子,给了也无妨。可是……
奈何形势比人强,迎春无法,只得哆嗦着右手开始解腰带。左边额角不停流着血,迎春左手死命捂着伤口,一只右手解了半天,腰带仍旧纹丝不动。
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意再吓唬迎春几句,中年汉子却拦住了他。
适才迎春救了狗蛋,中年汉子却将迎春打成这样,他心里有愧。此刻他见迎春十分配合,便阻止刘家小子继续行凶。
迎春知道她的伤势并不甚重,只是落在围观众人眼里,迎春半边脸上都是鲜血,看去十分吓人。迎春刻意假装伤重,抖手抖脚,解不开腰带以此拖延时间。
实际上她是在等那个之前站在树林边的车夫。水溶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远水解不了近火。可那个车夫适才分明就在树林边,怎么现在还不出现?
眼见着再拖下去,那小伙子就要亲自上手扒了她的衣服,车夫和水溶等人却都不见回。迎春一咬牙,解下腰带,并抬手将腰带递给身边农妇。意思是占住农妇一只手,让她没空来帮自己脱衣服。
迎春开始动手解衣扣。第一粒,第二粒,迎春刚解开第三粒扣子,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春眼睛便是一亮。
小伙子和中年汉子闻声刚刚转回头,水溶却已连人带马冲到他们身前。
且说贾琏等人误入黑店,被下了蒙汗药关在柴房中。黑店老板娘带着一众女手下,明火执仗,开门而入。
贾琏眯缝着眼看见这般阵仗,心中连叫不好!然而一时半刻,却怎么也想不出应对举措。
老板娘居高临下看着贾琏,冷哼一声,说道:“小公子莫再装相!你口中塞布已除,想必早已醒来,何苦再行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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