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岁终,新故交接。
大皇子一脉被新帝连根拔起,逐出皇城,永禁入内。苏清瑜、苏容瑜、管上虞等年轻朝臣被一一提拔,在朝廷中占一席之地。新帝之势渐稳,对陆迢晔这位雪中送炭的智囊四叔更是敬重。
静南王府内,连廊宫灯,厚毡绵雪。
苏锦萝坐在炕上,身上盖着猩红毯子,手里端着新鲜软糯的腊八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素白的氤氲热气生腾而起,软绵绵的覆盖住那张巴掌小脸。纤细睫羽轻颤,楚楚可怜的好看。
陆迢晔打开帘子进来,身上披着厚实大氅,发上、身上带融雪,看到坐在炕上苏锦萝,修长眉目轻蹙,声音清冷道:“怎么还在吃?院子里头走过一圈了吗?”
苏锦萝放下手中腊八粥,乖巧点头,一双眼水雾雾的干净。
陆迢晔拢袖上前,走至榻边,蹲身下去,捡起苏锦萝随意褪在榻台上的一双绣花鞋,翻开鞋底瞧了瞧。只见那绣鞋底面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子水渍都不见。
“雪雁方才给我换过了,那双脏的已经拿出去了。”苏锦萝见状,赶紧辩解道。
陆迢晔起身,抿着唇瓣,神色不明。
苏锦萝暗咽了咽口水,然后觑看人一眼,声音呐呐道:“好嘛,我是还没走过,不过我等会子就去了,等我吃完这碗腊八粥……”
陆迢晔转身,打开厚毡,将外间的雪雁唤进来,冷着一张脸道:“一天一圈,一定要走。还有每日里的吃食,不能王妃想吃什么,便给什么。”
“是。”雪雁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陆迢晔敛眉,继续道:“今日便罢了,明日开始,若是被我发现你欺上,就自个儿去领罚。”
“是。”雪雁颤着声音应了。
苏锦萝趿拉着绣鞋下榻,走到陆迢晔身边,声音糯糯道:“你做什么吓唬雪雁?”
陆迢晔侧眸,看苏锦萝一眼,俊美面容之上未见笑意,只那样清清冷冷的站着,盯着人看,苏锦萝立时就缩紧了小脖子,气势全消。
这人真是越发可怕了。
“走。”沉默片刻,陆迢晔牵过苏锦萝的小手,带着人至木施旁,取下大氅替她披在身上,又细细戴上雪帽。
雪帽面料为缎面红色,外围一圈白狐毛,毛茸茸的几乎遮住苏锦萝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圆溜似猫眼,氤氲水雾,勾着眼尾。
陆迢晔垂眸静看片刻,突然俯身在那双眼上落下一吻,轻柔细腻,带着怜惜。
苏锦萝眨了眨眼,纤细睫毛刷过男人细薄唇瓣,留下一阵酥麻触感。
陆迢晔箍在小妇人腰身处的手渐渐收紧。
苏锦萝难受的嘤咛一声,陆迢晔这才恍惚着将人放开。
屋外絮雪漫天,庭院房廊上皆是素白皑色。连廊下的宫灯迎风摇曳,积着一层薄薄落雪,七彩流穗沾着冰渣子,有些褪色。
苏锦萝揣着怀里的手炉,颠颠的跟在陆迢晔身后。
大屋前挂着那只鹦哥儿,正在笼子里头撒欢。四只小兔子长的跟香香和奔奔一样大了,奔奔的肚子有些鼓,似是又有了小兔子。
见苏锦萝出来,六只兔子呲溜一下就都围了上来。
苏锦萝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生恐踩到了这些小毛团。
前头穿廊处,绕进来一个人。明远低着脑袋,疾步过来,将手中请柬递给陆迢晔,道:“爷,理国公府来的请柬。”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伸手接过,只瞥一眼上头的字,便递给了苏锦萝。
苏锦萝喜滋滋的接过,拆开,是李飞瑶和苏清瑜的请柬。
李飞瑶的肚子里头有了孩子,所以这场婚事办的比较急,日子定在了开春,大致还有三个月。
看完手中请柬,苏锦萝突然想起方婉巧和苏容瑜的事来。自上次请了孙老先生和瑞隐士,还有陆迢晔去鉴别那张婚书,这几日都没什么消息传过来。
“方姑娘那处如何了?”苏锦萝拉扯着陆迢晔的宽袖问道。
陆迢晔抬手,拨弄了一下躲在笼子里头的鹦哥儿,声音轻慢道:“不知。”
苏锦萝歪了歪小脑袋,觉得不大相信陆迢晔的话,正欲再问时,就见有一人急匆匆的自垂花门处赶进来,风雪仆仆的,有些狼狈。
苏锦萝眼瞧了瞧,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是苏容瑜。
“王爷。”苏容瑜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
陆迢晔立在那处,连眼都没瞥一下。
苏容瑜便自顾自道:“陆府传来方淼身亡的消息,方夫人受惊,提前生产了。现今人命在旦夕,还望王爷伸以援手。”
“方淼死了?”苏锦萝紧了紧怀里搂着的那只手炉,神色惊惧。
“是。”苏容瑜点头,看一眼苏锦萝,又看一眼陆迢晔,最终将视线落回到苏锦萝身上。“王妃,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今次王爷能救方夫人和她腹中胎儿一命,也算是为您,和您肚子里头的孩子积德。”
苏容瑜惯是个会说话的,苏锦萝面露犹豫神色。
现今她最宝贝的是她肚子里头的孩子,苏容瑜几句话,就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是这救人不救人,是陆迢晔自个儿的事,她也不能强按牛吃水。
想到这里,苏锦萝将视线投向陆迢晔。
陆迢晔依旧漫不经心的在逗弄着笼子里头的鸟,面色如常。
苏锦萝看一眼满脸急色的苏容瑜,终于是开口道:“你不去瞧一瞧吗?”
陆迢晔偏头,看向苏锦萝,“王妃希望我去?”
苏锦萝犹豫着点了点头,“毕竟是两条人命。”而且方淼已去,朱翘怜这一对孤儿寡母,该是何等可怜。
自当了母亲,苏锦萝便觉自己也愈发多愁善感起来。
“嗯。”见小妇人抚着肚子,一副失魂落魄模样,陆迢晔终于是点了点头,然后吩咐明远备马车。
苏容瑜松一口气,真心实意的朝苏锦萝作揖,表示感谢。
苏锦萝笑一笑,由雪雁扶着在穿廊内来回走上一圈,目送陆迢晔离去。
陆迢晔这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苏锦萝用完午膳,躺在榻上休息。
午后雪停,有日头从层叠云中冒出来。庭院内积雪未消,冷阳初霁。鹦哥儿用那洋腔怪调的声音唤着“冷”,被玉珠儿提溜着拎进了耳房。
屋内,雪雁将槅扇上覆着的厚毡掀起一角,苏锦萝瘫在铺着厚实被褥的榻上,蔫蔫睡了过去。
屋内烧着炕,十分暖和。
苏锦萝身穿小衣,下头一条绸裤,双脚白嫩嫩的搭在榻边,粉嫩脚趾微微蜷缩。
雪雁怕人着凉,特意替她套上了罗袜。
屋内很静,雪雁随身出去,关紧房门。
苏锦萝睡的酣沉,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陆迢晔披着大氅,悄无声息的进来。
素娟屏风后,小妇人依旧在睡着,槅扇半敞,有暖阳从缝隙中透进来,照在脸上,暖融融的舒服。
外头穿廊处远远走来一人,透过槅扇,看到躺在榻上的苏锦萝,不自禁走近几步,那双重瞳在日光下晦暗又深沉。
大皇子的势力被顺利铲除,连带着还巩固了自己的势力。现今的陆友孜是志得意满的。朝堂上下,遍布他的心腹人手,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苏清瑜、苏容瑜等人,也在朝内站稳脚跟。太皇太后入皇庙,潜心修养,前朝后宫,再无隐忧。
只除了今日传来的方淼死讯。可令人高兴的是,方淼虽死了,罗延规却被降服了,归根结底,还是苏清瑜安插在罗延规身边的眼线和牙兵争气。
上天对他是怜惜的,失了一个方淼,便立刻给他送来了一个苏清瑜。
陆友孜只觉自己眼前,是那大好江河山海,再无人能阻他的位置。
溯风卷着廊下宫灯上堆积的细雪,飘入陆友孜领口,顺着肌肤往下滑。陆友孜被那冷意冻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往前迈一步。
有股股暖意从槅扇处冒出,陆友孜的腹部贴在槅扇边缘,深深吸一口气。香甜的熏香味弥散在口中,让人止不住的神思迷惘。
庭院内悄静无声,屋内、屋外,无人烟。
陆迢晔目不转睛的盯住苏锦萝,视线从她那段纤细粉颈往下滑,落到被秋香色被褥覆盖住的纤细身段,再往下,是那一双纤细玉足,套着罗袜,小巧玲珑。
小妇人似是睡的热了,轻蹭了蹭自己的脚,便见那双套在玉足上的罗袜轻缓落下,掉在玉砖上,素白洁净,却比不上那只玉足给人的冲击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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