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鼓敲得好,引来不少食客,有人把碗端到沿街的瓦肆吃,香味飘了满棚子。贵人们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差丫鬟小厮出来买。
也有人歌舞看得正起劲,舍不得出来,远远地冲司南喊话——
“火锅小哥,东边瓦子来一碗!”
“西边来两碗!”
“宋三瓦子也捎两碗呗!”
生意来了是好事,可惜司南抽不开身。
刚好,方才歇晌时瞧见桥洞下窝着几个小乞儿,大的约摸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六七岁,一个个赤着脚,衣裳又破又脏。
中午别人都在吃饭,他们却趴在河边灌凉水,司南有心帮一把,却不好做得太出挑。
刚好,眼下是个机会。
他朝乞儿们招了招手,“嘿,小兄弟,过来俩人,帮个忙呗!”
乞儿们彼此看看,没人吭声。
好一会儿,桥洞里才走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虽然身上同样补丁叠补丁,却比其余几个干净许多。
少年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盯着司南看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双手一撑,翻到岸上。
余下的乞儿露出惊讶、甚至惊恐之色,仿佛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
“槐树哥!”有人叫了少年一声。
“没事儿。”少年冲他点点头,走到司南跟前,“郎君叫我们何事?”
“帮忙送份外卖,可好?”
宋朝已经有了餐食外送业务,“外卖”这个词虽新鲜,少年却懂了。
“你就不怕我吃了?”
司南拿勺子敲了敲锅沿,“你偷吃一份,占的只是这一份的便宜,若能老实送去,岂不多了份长长久久的营生?”
少年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雇我跑腿?给钱?”
司南挑眉,敢情这小子以为是白干吗?那还来?
一时间,司南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就觉得,自己的好意没错付。
说话的工夫,五份小火锅都熟了。
司南一一打包好,耐心交待:“蓝布包着的是羊肉锅,是东边瓦子要的,红布包的这四份是麻辣锅,西边瓦子、宋三瓦子各两份。”
少年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我刚才听他们叫你槐树?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每送两份给你一个铜钱,可好?”
从州桥到两边的瓦子来回一趟连三分钟都用不了,半个铜钱一份,同时送五份就是两个半铜钱……算下来的话,比现代的外卖小哥赚多了。
槐树张了张嘴,闷闷道:“送完再说。”
“路上慢些,菜洒了没关系,别烫着人。”
“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少年垂眸道。
“我说的是你。这食篮不稳当,若万一洒了,该扔就扔,别烫着自个儿。”司南失笑,年轻人还挺敏感。
槐树讶异地抬起眼,眸底有复杂的情绪闪过。
槐树很听话,去的时候没敢快走,一直稳稳当当地扶着食篮。
回来时却跑得很快,到了跟前,扶着膝盖喘粗气,“一百文,你数、数数。”
司南失笑:“就这么几步路,急什么?”
“我怕……”他怕司南多想。
司南递给他一碗自榨的桃汁,“我既然找了你,就信你。你也信我,不是吗?”
槐树咬了咬唇,喃喃道:“我见过司大官人,他……是个好人。”
司南挑眉,“所以你觉得我也是好人?”
槐树点点头。
从前原身每次从州桥经过,都会往桥下撒一把钱,虽然大部分都得交给“上头”,至少能剩下三瓜俩枣,让他们吃顿饱饭。
别人都说司家郎君高傲自负,只有他们知道,他和司大官人一样,都是好人。
司南缓缓道:“我记得,父亲在时每逢双日都会把当日剩下的饭菜用陶瓷大盆装了,放在酒楼后面的窄巷中,任由……取食……”
那些乞儿中,也有他吗?
槐树点点头,“十岁之前,我就是靠着那个大陶盆活下来的。”
这话轻描淡写,说的却是数年无依无靠、艰难求生的日子。
司南喉头发哽,重重地压了压少年的肩,“来,你的跑腿费,四舍五入就是三文,收好了。”
槐树没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本不该收的,但是……能不能换成包子?一个就好。”
小崽刚生了场病,身子虚,他答应了给他讨个肉包吃。
“那也得是三个。”司南笑笑,“今日只是开头,以后还得继续请你帮忙。不仅是你,如果你有合适的小伙伴也可以介绍过来——在不破坏规矩的前提下。”
他知道,这些乞儿背后是有“组织”的,他们有严格的规矩,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心让他们受罚。
“只要不是钱……”槐树含混道。
司南懂了,他们的规矩大概是讨来的钱必须上交,吃食可以自己支配。
“成。”他把钱在手里掂了掂,转身去旁边的摊子买了五个包子,“多出来的两个是预付款,你记得再送四份就成。”
“是五份。”槐树坚持道。
司南笑了。
所谓真心换真心,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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