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奖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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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的俯卧撑没做,先欠着。

当天下午司南去了趟满庭芳。

白夜这人确实有点儿本事,人在皇城司关着,还能把满庭芳玩得团团转。

他名下有两处产业,一处是满庭芳,一处是白楼。不过,这两样营生并非完全属于他,而是从无忧洞的灰色产业“洗白”的,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管事。

满庭芳这次动荡,其实是白夜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试试楼中各管事的忠心。

其实,不止满庭芳,白楼的几位管事也在被迫站队。白夜虽然生死难料,站在他这头的人还真不少。

这些事,是唐玄告诉司南的。

自从把白夜关进皇城司,他就派了人监视着满庭芳和白楼的动向,尤其是对白夜忠心的几个人。

别说,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东京码头有两条商船,明面上记在京西船行名下,船老大却暗地里与赵德来往密切。

赵德家里有个做饭的老厨娘,看着一点都不起眼,扔到人堆里根本没人在意。

就是这样一个人,每隔十日就会去一趟东京码头,看似买鱼买虾,实则同船老大接头。

之所以能发现这个重大的线索,说起来还跟司南有点关系。

这个时节鳜鱼正肥,司南喜欢吃,唐玄时不时就会去码头走一圈,给他挑两条。

那天他是出完晨功去的,穿着劲装,背着重弓,手腕脚踝系着带铆钉的束口,乍一看威风凛凛,着实唬人。

别人顶多好奇地看上两眼,恭敬地见个礼,唯有那位老厨娘,远远地看着他,转身就跑。那轻快的步子,可不像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家。

当时,码头上人很多,那人穿梭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若不是唐玄特意在找鳜鱼,还真发现不了。

他没声张,暗地里派人跟着,这才摸到赵德这根藤。

所以,白夜还得继续关着,让外面的局势再乱一些,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摘下藏在层层瓜叶下的大东瓜。

赵德身后的“贵人”到底是不是他,到时候就知道了。

因着官家的密令,唐玄没跟司南细说,只告诉他白夜有吃有喝死不了,需要他发挥作用的时候,才能放。

司南得了准话,骑着小三轮去了满庭芳。

进门之前还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踏进门之后秒变苦瓜脸。

“唉呀,不行啊,这事有点儿难办啊!”摇头晃脑,连连叹气。

蝶恋花急了,“你就说需要什么?是出钱,还是求人,你说一样,能办的我们都会尽力去办。”

她虽然觉得白夜这人不咋样,不过瞧着虞美人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她也跟着着急。

司南看看淡定的虞美人,又看看急成猴样的蝶恋花,暗笑一句,傻丫头。

戏还是要演下去,“我问了,郡王说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官家要办中秋宴,需要从民间召集一批歌舞伎人,若满庭芳的行首们肯拿出本事,博得官家赞赏,自然能将功补过。”

蝶恋花确实有些犹豫。

宋代的“伎”和“妓”是有区别的,普通人家训练家里的小娘子歌舞器乐技巧,希望可以借此谋得不错的收入或婚姻,这就是“伎”。

厨娘、绣娘等手艺人也属于“伎”的范畴。

而“妓”则是登记在册的贱籍,凡是在官府有记录的都属于官妓。

满庭芳的女子就是后者。

她们之所以为人称道,是因为素来以清高孤傲著称,从不出楼,也不接客,一直留着清白身。然而,说到底还是贱籍,名声听上去好一些罢了。

若这次破了例,将来再有达官显贵来请,恐怕不好推脱。一来二去,这清白之身还能不能留着都未可知。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虞美人沉吟片刻,说:“司郎君言重了,能为宫宴献艺是妾的荣幸。只是,此事是妾所求,妾带着底下的丫头们去就好,不必劳烦其余行首。”

“不成。”蝶恋花下定决心,“说好了同进同退,你别事到临走把我往外推。”

虞美人拍拍她,“别任性,你答应过你娘,绝不出楼。”

蝶恋花倔强道:“这也不叫出楼,那可是为官家表演,倘若我娘在下边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为我高兴呢!”

虞美人红了眼圈,“你无需如此……”

蝶恋花撇了撇嘴,“虽然白爷不咋样,到底是咱们的东家,若他出了事,指不定卖身契转到谁手里,我这也是为自己打算。”

话虽说得漂亮,实际小脸都白了。

司南瞧着她们说得差不多了,问:“可想好了?若愿意,明日就开始排练。”

虞美人盈盈一拜,“那便麻烦司郎君了。”

司南点点头,交给她一个带着香味的信封,“我走了再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蝶恋花觉得不对劲,抢过信封拆开了,大大的一张信纸,只写着三个字——

“扯平了。”

虞美人倏然变了脸色。

原来,司南都知道。

在满庭芳,她是白夜最信任的人——这话是白夜亲口说的——楼中近来的动乱,她知道是白夜所为,这次也是白夜让她去找司南的。

说到底,是利用了他们往日的情谊。

她没有对司南说实话,而是故作可怜状,试图博取他的同情。

原来,他早已识破。

中秋宴上,司南确实需要找几位伎人表演滑稽戏,然而,并非虞美人不可。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表明态度。

他是拿虞美人当朋友的。当初在他一穷二白的时候,这个朋友有意无意地拉了他一把,对他来说就是人情。

因为这份人情,他愿意帮她打听白夜的消息。但是,她为了救白夜算计他,司南也不会圣母地吞下这口苦水。

作为“回礼”,他给她挖了一个坑,跳不跳由她自己选。挖完之后留了一封信,是因为依旧抱有一丝期待。

他怜惜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希望尽可能地对她们好一些,却不会傻傻地送人头。

司南埋头往前骑,心里有点堵。

经此一事,这段友情估计也到头了。

刚要拐弯,听到后面一声呼唤,温柔如水的嗓音,带着几分焦急。

是虞美人。

司南捏了下闸,停在原地。

虞美人衣裳都没换,帷帽也没戴,就这样素面朝天地追了出来。

原本跑得很急,清瘦的身子仿佛一抹微云,司南拿眼瞧着,生怕风一吹就散了。

跑到近前反倒有些怯了,眼中含着盈盈泪光,复杂地望着司南。

司南看着她,不由笑了,“行首如此不着边幅地出门,还是头一回!”

他的笑,让虞美人不禁红了眼圈。

她屈膝垂首,深施一礼。

久久没有起身。

话不必多说,司南便懂了。

围观百姓却不懂了。

司小东家这是欠了情债?

不光吓死人的燕郡王,就连向来清冷高傲的虞美人都为他动了凡心?

天爷爷,好大的能耐!

作为爷们,司南怎么也不忍心看她一个小娘子在大街人被人评头论足,“不必如此,说扯平了就是扯平了。”

虞美人垂着眼,泪珠扑簌簌往下掉,“往后……再也不会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司南往她头上扣了个斗笠,“嗯,我信你。快回去,都看着你呢!”

虞美人扶着帽沿,克制地拭去泪痕,挺直腰背,又是那位名冠京华的虞行首了。

她看着司南,迟疑道:“有件事,我想司郎君也许还不知道……”

虞美人告诉了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跟他说了,唐玄卸去了皇城司指挥使一职,现在只是一个挂着团练使名头的闲散宗亲。

听完她的话,司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看似淡定地告别虞美人,其实心底的涟漪一波接一波。

不是他脸大,司南就是认定唐玄之所以那般不计后果,就是为了他。

如果是唐玄自己被人说闲话,他根本不在乎,正是因为孩子们被欺负了,因为他哭了,唐玄才会发飙。

司南突然发现,他不是没有靠山。

唐玄就是他的靠山。

记忆之门轰然打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齐齐涌向脑海。

唐玄就像一只召唤兽,每次他遇到困难都会及时出现。

他和榔头打架的时候是,他被花鬼挟持的时候是,他想租铺子的时候是,他被欺负了,也是。

他一直在背后宠着他,护着他,即使两个人没有心意相通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默默地付出了。

司南突然觉得,自己前些天的小愤懑有点傻。

为什么要和唐玄比较呢?

为什么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呢?

他就是自己的靠山。

同样,自己也是他的。

虽然不像唐玄那么有钱,司南一点都不自卑,他非常清楚唐玄需要什么,而这些,他都能给他。

伴侣的爱,家庭的温暖,灿烂的笑容,乐观的情绪,甚至是简单而美味的一日三餐。

人生中能经历的生死大事才有几件?反而是这些看似微小的日常,才是构成生活的大部分。

两个人本就是彼此支撑的,何必分高下、论短长?不管谁更好,对这个家来说都是水涨船高。

司南的心仿佛做了一个深度清洁,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脚底仿佛踩上了风火轮,三两下就骑回了家。

明天休沐,孩子们今日只上半天课,这时候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槐树从兵营回来了,顺道把二郎也接了回来。

司南一进家门,看到的就是一排可爱的小脑袋。

二郎叉着腰,嗓门洪亮:“去哪儿鬼混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司南心情好,忽略掉小家伙管家公似的语气,把人往怀里一捞,像个小麻袋似的从身前绕到身后,又放回地上。

“幼稚死了。”二郎故作深沉地绷着脸,眼睛却亮亮的。

“小崽也要!”小家伙张开一双小胳膊,扬得高高的。

司南照例抱起来,变戏法似的耍了一圈。小崽可比二郎真诚多了,兴奋地哇哇大叫。

其实孩子也想被抱,就是没好意思说。他们太大了,怕累着司南。

不用说,司南就一个挨一个地扛了一遍,包括最高最壮的冬枣。

本来还要抱槐树,这小子死活不让,差点躲到树上。司南还觉得挺遗憾。

孩子们兴奋得红了脸。

在被司南收养之前,他们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二郎在旁边看着,其实是有一点小吃醋的,不过他不说。他知道,哥哥们和小崽弟弟比他更需要臭兄长。

“晚上吃什么?我都饿啦!”小家伙另辟蹊径表达醋意。

司南挤了挤眼,“今天做一样‘合家欢点心’。”

“啥玩意儿?”二郎略警惕,每次臭兄长露出这种表情,八成是在冒坏水。

果然,司南露出一个坏笑,“所谓‘合家欢’呢,就是‘全家动手,一起来做’。”

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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