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心头一动,道:“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托给嫂子。”
说着,便附到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邻家娘子眉毛一挑,“你咋想的,方才不是还说不愿意吗?”
江娘子包了两斤点心塞给她,“嫂子尽管去问,就照我说的。”
于是,这天闭店的时候,裁缝铺的东家娘子便笑盈盈地进了俊俊面馆。
司南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原想从她嘴里套些话,没承想,邻家娘子开口就扔下一颗炸弹。
“我来就是想问问,月小东家可订了亲?若没有,我这儿倒有个人选,想给你说和说和。”
邻家娘子笑笑,解释道:“论理,这话不该直接对你说,只是,我听说令尊令慈走得早,家里大事小情的都是你做主,也就不避讳了。”
司南被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姿态拒绝。
邻家娘子以为他有意,道:“小朵那孩子你也见过,是个机灵的……”
“不不不,”司南连忙打断,“小朵妹妹日日来我家玩,我只拿她跟俏俏一般看待。”
邻家娘子听出他的意思,话音一转:“小花如何?虽说订了亲,钱家却是那般态度,眼瞅着就要黄……你若有意,我便去跟江娘子说。”
司南顶不住了,只得把郡王大人搬出来,“两位小娘子都是顶好的,并非我瞧不上,而是我已经订了亲,只等着日子过好了便把‘他’迎进门。”
“已经订亲了?怎么不早说?”
“小子的错,一时没接上话。”司南执了执手。
邻家娘子不仅不失落,还挺高兴,随意跟他拉扯了两句,便扭着胖乎乎的身子走了。
她没回裁缝铺子,而是进了江娘子家。
江娘子正等着,见她进来,忙阖上门,“怎么样?他可答应了?”
邻家娘子白了她一眼,“答应什么?人家早订亲了,心疼小娘子才没接过来,说是日子过好了再娶进门。”
江娘子反倒松了口气。
邻家娘子道:“你真想好了,要把那营生介绍给他?”
江娘子点点头,“我跟强子叔说了,他是开吃食铺子的,用盐量大,强子叔也想揽下这门生意。从前咱们不信他,经过这些时日,想来是个靠谱的。”
邻家娘子道:“既然强子叔都说了,那就没问题。不过,还是要谨慎些。”
江娘子点点头,该怎么做,她已经想好了。
隔天,江小朵就神秘兮兮地给司南送来一包盐粒子。颗粒大,杂质少,微微发黄,比宋盐的成色更好。
赵灵犀装作惊讶的样子,问:“你怎么拿来一包盐?我家后厨多的是。”
“肯定没这个好。”江小朵朝她挤了挤眼,“我娘说是姐姐的拜师礼,上次给得不够,以后慢慢添上,这是一部分,下月还有。”
司南笑着说:“这么好的盐,我想多买些,小朵可知道在哪里能买着?”
江小朵对着他的时候,总有些羞涩,怯怯道:“我娘猜到俊俊哥会这么说,她说了,不好买,若俊俊哥真想买,她得问问别人。”
“行,那就劳烦江娘子帮忙问问。”
江小朵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司南拿手轻轻捻着粗盐粒,心内暗沉。明明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样子。
已经可以肯定,江娘子、裁缝娘子,甚至江小花、江小朵都和私盐脱不开干系。
将来有一天,朝廷清算,会拿她们怎么样?
司南很快给唐玄写了一封信,顺带着寄了一小包辽盐。
唐玄决定来店里看看,没提前告诉司南。
幸好赖大在城门口遛达,远远地瞧见他骑着马进城,吓得魂儿都没了,疯了似的跑回店里。
司南也疯了。
他向官家保证过,绝不会让唐玄知道是他,不然他就得乖乖回汴京。
司南不想输!
情急之下,干脆急匆匆关了店门,并且跟左邻右舍打好招呼,若有人找就说他们全家出城去了,两三天都不一定能回来。
众人虽惊奇,还是答应了。
于是,当唐玄做好心理准备,一脸严肃地来见这个“不正经”的线人,人没见着,只瞧见紧闭的大门,外加一个花里胡哨的牌匾。
嗯,门口还蹲着一只老猫。
为了显示公家身份,他特意穿了身甲衣,后面还跟着十余个兵士。
唐玄敲了敲门。
没人应。
邻居们拿眼瞅着,暗自惊奇,这月家人跟官兵有什么关系?因为某些原因,城中百姓对官兵没有多少好感。
大伙默默复习着司南教他们的话,只等着唐玄来问。
万万没想到,唐玄根本没问,而是直接把门板拆了,气势汹汹进了店。
幸好司南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家男人的作派,一早躲进了赵灵犀屋里。
不光躲进屋,还钻进了柜子。
他和赵灵犀单独占了两个,钟疆三个大男人挤了一个。
唐玄没在前边瞧见人,信步来了后院。
正要进屋,江小花便冲了出来,虽害怕,还是勇敢地挡在他面前,“这是我妹妹的闺房,还请军爷留步。”
江小朵躲在她身后,吓哭了。
唐玄挑了挑眉,转身走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屋内“咣当”一声,有什么重物倒地。
唐玄大步走回去,绕过江家姐妹,大力推开门。
屋内,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娇娇柔柔道:“军爷别急,奴家换好衣裳就出去。”
唐玄猛地阖上门,黑着脸走了。
官家怎么没说,这月俊俊是个女子!
唐玄觉得辣了眼睛,急需小肉干压压惊。
实际上,他今日之所以这般横冲直撞,其实是为了制造一场“事故”。
一来让月俊俊见识一下他的凶悍,不敢再不正经;二来也是为了演给左邻右舍看,让他们知道“月俊俊”不仅跟官府没关系,还有仇怨。
他确实达到了目的。
邻居们甚至在猜,月家人是不是在汴京犯了什么事,这才逃到了河间府。
不然,为何官兵会来查他?
他们为何又要躲?
转天,元三德就过来试探。
司南犹犹豫豫好半晌,咬咬牙,说出“实情”:“叔公不是外人,小子就跟您说了!我们兄妹几人原本在汴京开面馆,生意也算红火,只因官盐太贵,悄悄用了点私盐,就被官府盯上了,无奈之下,只得全家逃离汴京。”
“我对天发誓,除了买过私盐,我们兄妹一件坏事没干过。”司南一脸颓丧,“叔公,您说我们还能在河间待下去不?”
“只是私盐,倒也无妨。”元三德眯着眼,道,“我瞧着那位军爷官衔不小,你怎的得罪了他?”
司南叹气:“还不是前些日子送去大营的那几份刀削面!他不满意,就过来找茬。叔公放心,回头我请人说项说项,大不了给他送些银钱、赔个礼,把这事结了。”
元三德笑笑,语重心长地安慰了一番,又指点了两句,这才满意地走了。
不出半个时辰,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月家兄妹在汴京时就买过私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至此,唐玄那场戏才算圆满落幕。虽未提前商议,司南依旧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天过得就跟打仗似的。
司南摊在炕上,抱着一只木老虎,捏捏爪子,戳戳脑门,吐槽唐玄,搞这么大动作,都不知道提前说一下,幸亏他机智,不然就漏馅了。
衣柜倒下来的那一刻,他飞快地裹上赵灵犀的衣裳,还特意露出大片肩膀,才把唐玄腻歪跑了。
司南忍不住窃喜,果然这招最有效。
不愧是他的小玄玄,够直。
激动之下,他给唐玄写了封信,洋洋洒洒诉说了一番相思之苦,最后不忘在末尾附上一句——
“边疆苦寒,长夜漫漫,小玄玄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这封信没送回汴京,而是伪装成从汴京出发的样子,直接送去了城北大营。
军帐中,唐玄正在看司南上一封信洗眼睛,瞧见又来了一封,迫不及待打来,读到最后一句,手里的小肉干都惊掉了。
南哥儿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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