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绕过江春,三两步去到“高老四”跟前,才将左手扬起,似乎要给“高老二”个耳刮子……只她还未动手哩,那老四就娇|呼一声顺势倒地上去了,又正好被个门口进来的年轻男子一把抱住了。
那男子只顾着心疼怀中佳人“泗儿妹妹可伤了何处?这悍女,本相公非退婚不可!”
转头对着老二却是劈头盖脸一顿责骂:“你这悍女!怎这般不容人?我要退婚!还未进我窦家门呢,就敢这般善妒歹毒,若今后真迎了你进门,我窦家哪还得半日安宁?”他双目圆睁,怒气颇盛。
那“侠女”果然是个刚强性子,扬了头对着男子倔强:“不是我推的她!我没有!我真没有动她!”
这时,老四从男子怀中抬起头来,将她面上泪痕展现于人前,唯唯诺诺道:“窦郎,窦郎,你莫怪我二姐,她……她……定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才惹得她……怪我不好,你莫怪二姐了。”
江春终于得见了一回电视里的“争宠”戏码,虽然只是两个未婚小娘子在争夺同个准“夫君”。
那老二却是个蠢的,居然还顺着她四妹的套路走:“哼!不消你为我说好话,不消你帮我!我说自己未动你就是未动你!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江春扶额:大姐,人家这哪是在“帮”你?
果然,那男子见老四已然如此委屈自己为她求情了,她还这般“冥顽不灵”,实在可气!
“泗儿妹妹,你且好生瞧瞧罢,这可是值得你为她求情之人?真是枉费了你一片苦心!你快莫难过了,这等悍女我却是不会娶的,我心悦之人从来只你一个,你就是我的……”
“啊!窦十五!你个瞎眼玩意儿!今日老娘与你拼了!”“侠女”说着就如只被刺激得炸了毛的悍猫,朝着正中央情意款款的男女冲过去。
“啊!窦郎小心!”那高老四不知哪来的洪荒之力,突然就一把将男子推开,自己将脸面避开,朝着她二姐身上撞去。
“啊!痛!”这是老四的娇|呼。
“你个悍女!当真是蛇蝎心肠,今日本相公自要替你死了的老爹教训你一顿!”说着就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侠女”推倒在地。
“啊!呼!”
原来是窦十五推她时不防将帷帽打翻,露出她面目来,引得围观众人惊叫连连。
“怪不得心眼这般坏哩,原是丑人多作怪!”
“定是坏事做多了,你瞧她满脸红疮,当真应了作恶之人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哩……”
“切!难道你还见过她脚底不成?你倒是与我说说,那处流脓不曾?”
男子言论惹得接话之人浑身恶寒,无端端抖了抖身子。
江春不喜,却见那小“侠女”只顾着暗自落泪,也不知是男子那句“死了老爹”刺激得,还是当众被揭露了“丑态”羞得……那鼻涕混着眼泪淌得满脸俱是,愈发将满面红疮显得扎眼了。
那是极其严重的痤疮了,怪不得将才她会疑神疑鬼觉着自己盯着她瞧了……越是在意的缺点,越是容易被放大,这就是少女的自卑,仿佛全世界都在盯着她缺点瞧。江春也曾这般过,可说感同身受了。
但,现在的她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爱美年纪,被妹妹陷害,又被未婚夫当众羞辱,还被围观众人取笑……这等打击,江春虽未经历过,却也能理解。
见她身后婢女不止不站出来帮她,还反倒缩了身子躲到人后去,任由她跌坐地上哭成泪人,越是鼻涕眼泪哭作一处越是出丑……江春于心不忍。
她忙上去捡起地上帷帽给她轻轻戴上,将那暗紫色纱巾理顺了,暂时遮住了众人不怀好意的视线。果然,可能是觉着有了那层纱巾,就有了点安全感,她颤抖的肩膀终于停下。
江春又亲手将她扶了起来,从帷帽下递了方帕子进去与她,见她轻轻擦着面上狼藉,江春方站到人群中去。
“诸位小郎君与娘子,可否听小女一句?”众人见她细细嫩嫩个小娘子,声音不高不低,虽是外地口音,却仍一字一顿,腰背挺得笔直,倒是自带一股正气,虽见不得那“丑女”得了好去,却也未有人阻断她言语。
江春环顾一周,见无人反对,她才一字一顿道:“方才小女就在她二人中间,却是将二人情景瞧得一清二楚哩。方才是这位四娘子先口出不逊,挑衅于二娘子,二娘子被她气得有些失态……因我也不识得她二人,不知是何因由,也就并未上前劝阻。”
她顿了顿,方接着道:“但这位二娘子虽被气得狠了,却也并未动手,只是稍抬了左手,并未直接接触到四娘子分毫……我也正奇怪,这位二娘子怕是练过甚独门绝技气功哩,倒是有隔山打牛之技,未沾上旁人,旁人却已倒地下了……只难为了那些不长眼睛之人,倒是不分青红皂白……”
她形容养眼,说话又条理清楚,句句说在点子上,尤其“独门绝技”“隔山打牛”等语,直将围观众人逗得“噗嗤”笑出来。众人算是晓得真相了,他们虽也不关心那二娘子情形,更遑论同情她了,但最后讽刺“不长眼睛”那句,却是乐意听闻的。
概因那漩涡中的男子窦十五,一贯就是个不会做人的,平日里旁人叫吃酒,他恨不得第一个到场,一到付账时候却每每尿遁而去,更遑论让他主动请次酒吃了……若他家计艰难也就罢了,但他堂堂安国公府三爷,却是不缺这几两酒钱的——不过是个爱贪便宜吃白食的货。
这样的家伙,在少男少女中自是不甚受欢迎的。故他被个陌生小娘子讽刺,众人只差拍手称快了。
果然,有那不怕他的小娘子就不阴不阳道:“安国公府三爷倒是好风采,今日拳打未婚妻,往日脚底抹猪油膏子……啧啧啧!”
江春一听“安国公府”四字,只觉头大异常,自己这几日可是撞邪了,怎又与它沾上关系了。一个老古板窦元芳还不够,上午来了个窦丞芳小妾,现又遇上个“窦某芳”……也不知可是窦元芳亲兄弟。
好在,有人解了她疑惑。
那不怕窦某芳的小娘子继续道:“窦三爷倒是好本事,怕是上次你嫡兄那顿拳脚未吃够哩!”原来他也是庶子,那就不算亲兄弟了。
众人不解,忙问是甚拳脚。
只那小娘子亦不说破,只藏头露尾道“五年前那次呗,与姓林那个……”说罢还挤眉弄眼。
果然,众人被这么一提醒,皆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是那次啊……我还道他又何时惹了窦元芳,那倒是活该哩!”
江春不知内情,却也觉着他能被窦元芳海扁,那定是他活该咯……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就是相信窦元芳不会无缘无故揍他兄弟。
那窦十五被众人奚落得面红耳赤,长这般大从未遇上的情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局促的望向那四娘子。
四娘子见他那窝囊样子,恨得牙痒:若不是自己亲爹是个窝囊废,没法子立军功,自己又何必自降身段去抢高老二的未婚夫……哪晓得费尽功夫抢来的亦是个窝囊废!
但好在这窝囊废有个好娘亲,在国公府里将正经国公夫人都压得死死的,现今那国公府内又未立下世子爷……只要他亲娘肯下功夫,总是有希望的,虽然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庶兄,但听闻去了西南小地方,估摸着也不会有甚出息的,不若他在亲娘跟前得宠……
她正打着算盘呢,却听闻人群外“三弟,父亲正四处寻你”的声音。
江春抬头就见个熟悉的身影挤过人群来,走到窦十五面前,口呼“三弟”——正是窦丞芳。
江春记着上午他小妾的事不愿再露脸,只慢慢将自己缩回去,尽量缩至人后,若能神不知鬼不觉离了这是非地才是最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江小娘子是何时到的汴京,怎也不与为师说上一声,师徒一场,倒是可请你们吃顿接风宴……”窦夫子还是一如去年的温言细语。
江春无法,只得上前去见过礼,谢过夫子美意。
围观众人见窦十五已“落荒而逃”,好好一场热闹变成师徒相认现场,自没了兴致,也一一散了。
那胡沁雪终于从二楼围栏处挤了下来,瞧够热闹,嘴里“我妹子委实了得,真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侠义娘子”的念叨了些,拉了她欲出门去。
“江小娘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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