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也跟着磕头。
傅云英安抚她们几句,交代狱卒好生照应。
狱卒恭敬应了。
傅云英从牢房出来,鬓边戴一朵白绒花的董小姐上前几步,看她几眼,神色复杂。
“我在南方的时候,听闺阁中的小姐将傅大人写进弹词里传颂,知道您是一个容貌俊秀、风姿出众的人物,却不想原来您还是位宅心仁厚的好官。”
傅云英一笑,董小姐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像夸人。
董小姐跟着她,“您为什么要将那些女子流放到小琉球和双鱼岛去?”
她这些天都跟着傅大人,知道他打算把几十名女囚犯分别流放到小琉球和双鱼岛,还让她当主管,负责管束那些女囚犯。
傅云英轻声问:“你觉得一般的平民百姓,好人家的女子,愿意抛家舍业随你出海吗?她们连抛头露面都不行,何况其他。”
董小姐神色震动。
傅大人善待那些女子,果然有其他目的!
她笑了一声,道:“傅大人说得没错,我行走江湖多年,确实很少遇到和我一样到处抛头露面的女子。像牛银姐那样的人,无牵无挂,没法在中原生活,才能豁得出去。”
“这些女子大多数身世可怜,不是恶人,可能有几个刺头,就交由董小姐费心了。”
傅云英道。
董小姐撇撇嘴,挥动拳头,“您放心,到我手里,再硬的刺头也得乖乖听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为了让这批没有顾忌的女子在一块全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她们可以和男人一样凭借功劳为自己换取酬劳,她们能获得土地、房屋,可以随便外出,能上学堂读书,小琉球和双鱼岛将不会有中原的繁文缛节和种种压迫。
将来她们是改头换面,还是继续沉沦,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没法劝说良家女子去冒这个风险,便只能先从女囚开始尝试。
若干年后,她们的后代,还可以做当地的地方官。
中原太难改变了,那就先从风气最开放的沿海开始,然后让她们反过来影响内地。
虽然一切还只是设想,必将受到重重阻挠,但早一点播撒种子,浇水施肥,就能早一点看到绿芽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傅云英派人查过董小姐。
这位董氏没有撒谎,她确实混迹于沿海一带,常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这期间打她主意的人不少,她以死相抗,才侥幸脱险。后来她戴上一朵白绒花,表示一日不为亡父报仇,就一日不会嫁人,若有人相逼,那就来一个玉石俱焚。
众人钦佩她烈性,夸她是孝女。有这个孝顺的美名傍身,加上她风吹日晒,昔日面容秀美的官家小姐变成一个说话粗声粗气、皮肤黝黑的渔家女,明里暗里打她主意的人才少了些。
傅云英表示可以为董翰之平反。
董小姐极为爽快,不用傅云英开口说出招揽的话,就发誓愿意跟随她,听她的指派,只要不逼迫她做欺压百姓的事。
傅云英把牛银姐等人交给董小姐,她相信,到了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完全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牛银姐她们一定会有所蜕变。
这些人是她精挑细选才定下的,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大部分是良心未泯之人。
那些恶贯满盈、歹毒狠辣的女子,她怕董小姐降服不住,没有选。
……
北方和南方气候差异很大。
傅云章离开京师的时候,山间密林中还有未化的残雪,抵达湖广时,却见两边岸渚一片青翠,山腰上大片桃李盛放,如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他没在武昌府逗留,直接回了黄州县。
傅宅仍然是东大街最醒目精致的院落,守门的下人看到他,吃了一惊,连滚带爬迎上前,“爷,您回来了!”
他嗯一声,大踏步进府,示意身后随从把傅容也带进来。
傅容被三个人日夜看守,一路上吃喝拉撒都不离人前。她哭过闹过,赶路的时候滚在地上撒泼不肯走,可这一次傅云章对她再没有一点容忍之心,从头到尾,看都不看她一眼。没人搭理,她撒泼也没用,被随从硬拽起来扛上马背赶路,吃了很多苦头。
她瘦了,狼狈不堪,对傅云章的惧怕,更比从前强烈十倍。
被随从拎到傅云章面前时,她梗着脖子不想服软,彻骨的寒意却爬满全身。
傅云章没看她,径自走进里院,最宽敞的几进院子,陈氏的住所。
丫头们看到傅云章回来,目瞪口呆后,齐齐上前,“爷回来了。”
傅云章未加理会,推开房门。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敢进屋,对望一眼后,守在门外。
只有莲壳扯着手被捆缚起来的傅容跟进屋。
屋里金光闪耀,正堂前的长条桌上,供着朝廷赐下的凤冠霞帔,陈氏坐在桌前,怀里抱了只锦匣,低头抚摸锦匣上的纹路,目光充满怜爱。
抬头看到傅云章,她眉头一皱。
傅云章环视一圈,屋中还是那些陈设,房里焚了香块,香烟袅袅。
他喊了一声:“母亲。”
陈氏紧抱着锦匣,挪开目光,不看他。
傅云章走上前,“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陈氏眉头皱得愈紧,抬起头。
傅云章指指被莲壳扯进屋的傅容,“她都告诉我了。”
陈氏脸色大变,目光闪烁了几下,狠狠瞪一眼傅容,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这种事能告诉傅云章吗?
傅容破罐子破摔,怒目道:“傅云章,我姑姑把你养大,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敢对我姑姑做什么,我就去官府告你忤逆不孝,让你身败名裂!”
傅云章没回头,嘴角轻翘,“你大可以去告,最好把实情说出来。”
他看着陈氏,“混淆嗣子,图谋家产,夫人又会如何?”
陈氏张大眼睛,皱纹颤动,瞪向傅容,低喝:“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孽障!给我闭嘴!”
傅容从来没怕过陈氏,嘴巴撅起,跺脚道:“姑姑,你是傅云章的娘,是诰命妇人,咱们用不着怕他!”
陈氏目光落到案前供着的凤冠霞帔上,顿时觉得不怕了,“对,你是我养大的,不管你是亲生的还是外边抱养的,我的血化成奶水养大了你,你这辈子都得听我的!你敢对我不孝,你这官就当不下去了,连探花郎的功名也会被朝廷收回去!”
傅云章冷笑了一声,神色冷漠。
“收回去又能怎样?”
他有五妹妹,就算身败名裂,英姐也会护着他,和以前一样待他。
所有人都会指责他、唾弃他,唯独她不会。
他也是有亲人的。
见他这么一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蛮横姿态,陈氏双唇哆嗦,手指着他,“你、你!”
傅云章迎着她怨毒的目光,沉默了一瞬。
曾几何时,他怕看到母亲这样的眼神,失望,憎恶,痛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痛恨自己?
后来他想,因为母亲吃了太多苦头,母亲太可怜了,母亲辛苦织布把自己养大,他身为人子,应当早日完成母亲的心愿,解开母亲的心结,到那一天,母亲就会和其他人的母亲一样,变得平和慈爱。
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他也不需要那一天了。
傅云章挥挥手,莲壳担忧地望他一眼,把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傅容扯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和陈氏。
他负手站在供桌前,轻声问:“你为什么恨我?”
陈氏呵呵冷笑了几声,话都说开了,她也没了顾忌,咬牙道:“我的女儿在外面受苦,你却可以当傅家的少爷,我把你养大,我的女儿却没法待在亲娘身边,你是泥腿子生的,凭什么占了我女儿的位子?!”
说话时,她苍老的脸上皱纹抖动,显然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久。
傅云章闭了闭眼睛,笑了笑。
他想过很多理由,没想到陈氏给出的答案如此可笑。
逼迫陈氏的人是宗族,想出换孩子这个主意的人是陈氏自己,她不恨宗族,不恨规矩,却要恨他抢了她女儿的身份。
陈氏站起身,双手打颤,“就是你,是你害死我家蓉儿的!我本来要回陈家去看她的,你偏偏病了,你为什么要病?我留下来照顾你,连蓉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这个害人精!”
她说着话,扬起巴掌,朝傅云章脸上甩过去。
傅云章小时候经常挨打,陈氏忙于生计,脾气急躁,有时气急了就把他拉到跟前抽几下,后来他都考中举人了,她还打过他几巴掌。
这一次却不同了。
他抬起手,抓住陈氏的手腕,俯视着这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
养大他的人,他的母亲。
他记得陈氏说的生病的事。
那时候他因为冬日里熬夜读书,家中无钱,没有烧火盆,只能裹着被子取暖,最后还是着凉了,咳嗽了很久。
陈氏不许他休息,他勉力坚持,过年的时候,熬不住,病倒了。
同窗们过来探望他,他那时的老师见他烧得人都糊涂了而抓着书不放,气得大骂陈氏愚昧,自己出钱为他请郎中抓药。
陈氏被邻居街坊指指点点,脸拉得老长,当着老师的面,表示会好好照顾他。
那是他少有的几次感受到陈氏的关爱,她拿梨子煮了一碗滚烫的梨子水喂他喝下去,虽然没有加糖,梨子水酸酸的,他却一口气给喝完了。
几个月后,陈家人过来报丧,说他的一位表妹得急病死了。
陈氏哭了很久。
傅云章没见过那位表妹,那时候还试图安慰陈氏,陈氏抄起铁钳,哭着打他。
他以为母亲是伤心过度,后来母亲提出想抱养娘家的女儿过来养,还给取名叫容姐,他也没有多想。
如今才知,那个表妹,就是陈氏的亲生女儿。
傅容说过,陈氏的女儿是遗腹子,生出来之后身体就不好,小时候好几次差点夭折。陈氏想方设法给女儿治病,变卖所有首饰,也没能治好那个叫蓉姐的女孩子。
蓉姐病死在春末夏初。
陈氏过年的时候曾想回娘家探望亲生女儿,因为傅云章病倒,没回成。过年之后又忙,她打算等端午的时候再回去,连给女儿做的新衣裳都预备好了,却等来女儿已经病逝的噩耗。
她把气都撒在傅云章身上,觉得要不是傅云章生病,自己过年的时候就能回家探望女儿,说不定女儿就不会病死。
傅云章缓缓合上眼睛,少年时的往事,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想不到,他人生中难得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一次温情,却成了母亲痛恨、折磨他的起因。
蓉姐之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知道蓉姐的存在。
陈氏可怜,蓉姐也可怜,他呢?
他何其无辜,只因为被陈氏挑中,就要承担所有罪孽。
“夫人,你花一两三钱五分银买下我,养大我,我为你保住家产,让你衣食无忧,高中探花郎,给你请封诰命……我不欠你什么。”
他甩开陈氏的手,往外走去。
陈氏踉跄了一下,退后两步,手撑在桌面上站稳,浑身发抖,“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
傅云章脚步一顿,扭过头,神情冰冷,“我是不孝子……你又何尝是一个好母亲?”
“我知道寡妇过日子艰难,我懂你吃了多少苦头,你熬夜织布,眼睛都快熬瞎了,我都记得。那些夜晚,你拿着剪刀躲在被子里发抖,我也知道。从小,我就想,我是你的儿子,你怀胎数月生下我,养育我,你心里还是疼爱我的。你暴躁、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都是被宗族的人逼的。是他们害了你。我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早点长大,支应门户,分担你的痛苦,替你扛下所有压力,让你安安心心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老封君……”
他语气怅惘,停了下来。
陈氏眼圈赤红,牙齿直打颤。
许久后,傅云章低头理理衣袖,“多亏傅容告诉我真相,原来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这一次,是彻底断绝所有关系。
他抬脚往外走。
快要到门口时,身后响起一声低唤:“云章!”
他顿了一下。
陈氏脚步蹒跚,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娘也不想这样……娘忍不住……没有人帮我……蓉姐死了,娘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娘以前还是疼你的!”
她伸出双手,试图抓住傅云章的衣袖。
傅云章抬起手,躲开她张开的手指,回头看她一眼。
“夫人,已经晚了。”
他掉头离去。
哐当一声,门被外面的丫头合上了。
陈氏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表情呆滞了片刻,良久后,泪如雨下,跌坐在地。
……
傅容还被捆缚着双手。
她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傅云章。
莲壳站在一边守着她,时不时翻个白眼。
傅云章走了出来,扫一眼傅容。
“把她留下来,让她和夫人住一起。”
莲壳愣了半天,点头应下来。
傅容也呆了一下,面露喜色。
傅云章道:“你从小在夫人膝下长大,应该知道夫人的脾气……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而你,这个泄露她秘密的人,必须和她朝夕相对,你觉得夫人会怎么对你?”
陈氏喜欢迁怒,脾气执拗,动不动就抽人巴掌。
傅云章要把自己留下来,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过日子,让她们俩互相折磨!
想明白傅云章的手段,傅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毛骨悚然,“你、你敢!”
傅云章淡淡道道:“你是夫人养大的,理应在夫人膝下侍奉。”
“我不要和她一起住!你放了我!”
傅容越想越觉得害怕,其他的就算了,一想想以后必须陪着一个疯老太婆子住,她腿都软了。
“二哥哥,你饶了我,我没有害你!我只是过过嘴皮子的瘾,你不能这么对我!”
傅云章俯视着她,“你打算把我的身世抖露出去,连告密信都请人写好送到知府家中,要不是知府家的师爷是我的同窗,你这会儿应该等着看热闹。”
那师爷姓孔,正是当年的孔秀才。他看到信中的内容,立马把信给扣下了,然后派人将陈家人都看守起来,所以秘密还没有暴露出去。
傅容嘴硬道:“二哥哥你这么聪明,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我是你妹妹,你放过我!”
傅云章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丝笑,笑容嘲讽。
“你想报复我,告诉我的身世,让我痛苦一辈子。”
傅容张口结舌,脊背发凉。
傅云章扭开脸,望一眼庭院。
熟悉的宅子,熟悉的布局,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对这里,从来没有一丝留恋。
唯有琅玕山房不一样。
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对英姐的喜欢,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情么?”
傅容抬起脸,额前青筋浮动,“你偏心她,从小就偏心她,我也是你的妹妹!”
傅云章笑了笑。
傅容刚被抱到傅家养大时,他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可惜这个妹妹没把他视作亲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俯就那样一个不尊重他的人?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不管我是不是英姐的堂兄,就算知道我的身世,英姐也会和以前一样对我,她会因为我快乐而替我高兴,因为我痛苦为我担忧。”傅云章嘴角轻翘,笑了笑,“我也是。不管我到底姓什么,英姐永远是我的亲人。”
他俯身看着傅容。
“你这种人,大概永远不会懂。”
他曾什么都不在乎,和这个世界始终隔着一层,同窗开玩笑,说他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他只是没有找到自己在意的东西。
十年如一日地读书,他知识渊博,内心却是空洞的。
后来不一样了,他认识英姐,看着她长大,教她读书写字,帮她实现她的梦想。
英姐在一点点进步,他帮英姐的同时,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找到生活的乐趣。
他喜欢书,喜欢美景,喜欢诗句,喜欢英姐,喜欢和朋友游访各地名胜,喜欢漫无目的地坐在船上顺水漂流,喜欢高山上缭绕的云层,喜欢清晨天边璀璨的霞光,喜欢绿波荡漾的春水,喜欢枝头盛放的花朵。
世间万物都如此可爱,他喜欢很多很多东西。
不知道人生的终点在何处,能够拥有这些快乐的记忆,已经足够了。
他慢慢道:“我不会痛苦,相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以后再也用不着对母亲负疚了。”
顿了一下,最后一次看着傅容。
“多谢你。”
他抬脚离开。
傅容崩溃大哭,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劲儿,结果根本没有报复到傅云章,还让他更解脱了!
……
离开傅家,傅云章说出一个村庄的名字。
莲壳偷偷看他一眼,知道那一定是他亲生父母住的地方,没敢多问。
村子和黄州县离得不远,不过地方很偏僻,而且村中人经常卖掉家中养不起的孩子,所以陈氏才敢放心在这里买男孩。
傅云章逼问过傅容,知道村尾大槐树底下那几间茅草房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在村口下马,徒步走进去。
刚好是白天,村民们都在地里忙活,屋中没人,村子里静悄悄的。
他很快看到那株硕大的槐树,走了过去。
时隔多年,槐树没变,底下的房子却从茅草房变成砖瓦房,修了篱笆,篱笆架上爬满花藤,场院里打扫得很干净,架子上晒了几只大笸箩。
莲壳张望了一阵,看到屋里有人影走动,小声问:“爷,我先进去看看?”
傅云章摇摇头。
他驻足院门前,凝望砖瓦房片刻,转身离开。
莲壳呆了半晌,忙拔步跟上。
“爷……您是不是怕?”
那可是爷的亲生父母,亲生姐妹兄弟啊,爷怎么过门不入?!
傅云章笑了笑。
没什么好怕的,他找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没打算和亲生父母相认。
莲壳欲言又止。
傅云章余光见他神情犹豫,问:“你想劝我回去?”
“爷,怎么说也是亲爹娘,他们卖掉你,也是有苦衷的。”
傅云章脚步没停。
“是啊,有苦衷。”
他走出村外,上马,夹一夹马腹,催马走起来。
“他们要给大儿子操办喜事,没钱出彩礼,又养不活那么多人,所以只能把我卖掉。”
他出生时身体弱小,在农村,这样的孩子长大通常不大健壮,没法干农活,所以父母选择卖掉他。
傅云章知道他们也是迫于无奈。
所以他就该回去和他们相认,给他们当孝顺儿子?听他们诉说当年有多舍不得?
这样的结局当然皆大欢喜,话本上很多这样的故事。
可他不喜欢,他想任性一次。
襁褓中的他被卖掉了,那一两三钱五分银子,已经把血缘彻底斩断。
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儿子,只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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