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自打他察觉顾云容的异样之后,就不由自主在与她的相处中格外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他发现了更多端倪。他发现顾云容好像对他格外了解,包括他的喜好、忌讳、习惯,她都一清二楚。虽然她一直有意掩藏,但他在察言观色上一向心细如发,还是能清晰地看出这一点的。
一个此前从未与他觌面的书香小户出来的姑娘,怎会知晓这些的?
他几次着人去查顾家底细,但均是无果。从前他得知无果后还松口气,后来却觉得细思之下极是骇人。
无果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的一清二白,二是被人伪造得一清二白。
能在他的手下面前做到第二条的,寥寥无几。
但设若顾云容真是哪个有意安插到他身边的,又有诸多事说不通。譬如顾云容有许多机会害他,却都没有下手。
除非是背后隐着更深、更大的目的。
历经这些年的勾心斗角,他的疑心与戒心较之前些年重了不少,心肠也冷硬了许多。
他一直都是孤军奋战,身边无人陪伴,也没想过寻人相伴,他觉得他一人已是足够,他已经习惯独来独往。
他没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想让谁步入他的生活、参与他的人生。他觉得麻烦,而且,他身上有个说不得的秘密,那是他幼年时留下的疮疤,始终如跗骨之蛆一样跟随着他。甩不脱,不能医,他也不知寻谁医。
这是他娶亲的顾虑之一。他的秘密不能泄出去,那是他的致命软肋,他必须紧紧捂着。
独身久了便也不觉得孤寂,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关心,不需要照料,不需要陪伴,他只需要依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去筹谋自己想要的。
但这一切,都在遇到顾云容之后悄然改变。
因为他那个怪异的病症,他这些年越发孤僻,但他心里居然不排斥顾云容。不知为甚,他打算娶顾云容时,其实根本没怎么考虑婚后如何遮掩自己的怪病,只是一心想要将她娶回去。
他起先以为自己这般是因着子嗣,但后来逐渐发现,他似乎,真的对这个女人动心了。
他开始时觉着不可思议,因为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对一个女人倾心。后来他认了,甚至想过等两人相处时日长些、感情再深厚一些,便将他的秘密告诉她。
可就在此时,却让他发现了她那些异样。
按照他而今的性子,疑心一旦冒出,不将她赶出王府已是好的了,但他居然还如同往常待她。
根本狠不下心。
他也不知要如何才好,一颗心被两种情绪不断拉扯。
他此前连心上人都没有,更不知如何处置这种状况。他身边没有什么人能告诉他该如何,也没什么好的例子可供参考。他茫然无措,又苦苦煎熬。
方才她来问他那个问题时,他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几乎将手里的笔捏碎。
他想要违心说不喜,但就是说不出。说喜欢,又觉尴尬,因他不能解释自己的行径。
桓澈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断笔。他知道这样不是法子,但他总不能直接去问她。
说到底,还是两人相处时日尚浅,当初相遇又是那种境况,无甚信任的根底。
而他如今的性情,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彻底抛弃理智,不管不顾地选择相信她。
如若他遇顾云容在少年时,或许能抛却诸多顾虑,罔顾一切地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可如今的他,已经很难做到这些。
于是两厢一合,就造就了一个尴尬境地。
顾云容在得到桓澈那个否则答案之后,越发觉得他不可能对她倾心,开始试着让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别处,例如下棋。
他虽然不喜她,但也还是愿意授她棋艺。
不过她也还是惦记着他的那个心疾。她想为他医治,但她尚未想好要如何挑起这个话茬才更妥当。
她先前已经因为一时疏忽在他面前露过几次马脚了,还不知他心里作何想,若是再跟他说她看出了他的病症,不太好圆。
但也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将自己前面那段奇异的经历跟他和盘托出。
这是最直接的法子,也可能是最有用的法子,但由于那段经历太过荒谬,她担心他非但不信,还会认为自己脑子有毛病。
不过转念想,也并非全然无解,她可以给他举例证明。譬如,有些事本应是只有他才知的,如若她能道出,自然就能印证她的说辞。她自再见他以来,一直费心费力地兜着这件事,也是满心疲累,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她也能松快许多。
顾云容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决定寻机找他谈一谈。
但他迩来忙碌,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她连他的面都极少见,更别说找见时机与他长谈了。贞元帝又不知交给了他什么差事,在连日早出晚归之后,他与她说他要离京一趟,不会太久,至多半月便回。
出发前夕,临就寝时,顾云容靠在床榻上,踟蹰着道:“我有件事想跟殿下说。”
桓澈坐在她身畔,看着她笼了灯火柔光的侧脸,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轻吁口气,道:“我也有件事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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