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见大部分人还弄不清楚情况,索性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一方面是解释当前的情况,一方面是和他们一起对口供。
“我们被困在这里之后,徐州城失踪了一位大人物,这也致使原本应该派出来找我们的人都顾不上我们了,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被困了十几天都没有动静。”
马文才肃容道:“之前我们被困时,有一百多人抽身及时,回去报了讯。但你们也知道,跟着我一起出来的都是魏国人,所以他们逃出生天后,没回彭城,而是和元鉴的其他溃兵一起被收拢了……”
他尽力说的让人容易理解。
“这也是为什么先寻上来的是花夭将军的缘故。因为花夭认识我,所以在听说我们被困后,带着先锋营寻了过来。”
他说,“但此时我在梁,她在魏,徐州已经大半归了我大梁,哪怕她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找到几千人穿越腹地将我们救出来,所以我和她通过纸鸢通传消息后,设下一计,让她设法将寻找徐州那个‘大人物’的队伍引到了这附近,再做出那‘大人物’被困在这里的假象。”
马文才说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懂了,也不再吵着要再去听什么动静。
“我说过,一定会把你们带出去,我从不轻易立誓,既然承诺了,必然做到。”
他叹道:“但既然是用了计,就有被人发现的一天,我虽是为了自救,可在战时和敌国将军私通、又引诱我国的军队在此盘桓耽误了军情,一旦被人知道了,不光是我,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所以,接下来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我们所有人都要不吃不喝,伤兵也要将伤口上敷着的药清洗掉,越是狼狈越好,然后静候大军前来援救。”
马文才目光凌厉,语气更是森然。
“诸位莫觉得我危言耸听,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现在是唯一脱困的机会。我们已经熬了大半个月了,若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大家干脆也别再挣扎了,饿到吃土之前,先投了那寒潭自尽。”
这么长时间以来,马文才和他们吃住一起,表现的平易近人,这些魏国的俘兵也习惯了和他笑笑闹闹的样子。
但如今在生死关头,他的气质陡然一变,将原本刻意收敛起来的锋芒和威严尽显于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服从与他。
这么多天的同甘共苦,早已经让马文才和这位魏军建立起了彼此信任的默契,他将话说的明白,其余人也愿意听从,于是从谷外开始有动静开始,所有人都开始不吃不喝,静静躺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山洞里静观其变。
虽说是做戏,但他们的身体本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如今又刻意不吃不喝,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有不少人真的晕了过去,再也没办法从地上爬起身来。
失去药物控制伤势的伤兵伤口开始感染,从伤口传出的恶臭气味萦绕在山洞之中,根本不需要任何伪装。
好在外面的人也担心时间久了撑不下去,根本是日夜不停地轮班在搬动外面的落石和檑木,务求用最快的速度清出一条路来。
这么大的动静,定陶城也被惊动了,派出斥候来探,然而斥候还没走出几里,曹仲宗带着急行军的梁国兵到了,那定陶城的守城将领见情况不对,竟连夜操起舟楫,带着自己的人马逃了,留下半城惊慌失措的百姓。
待到绝龙谷外终于被清理出一条可供入谷的道路时,定陶城的百姓也在恐惧与不安中打开了定陶的城门,迎入了梁国远道而来的士卒。
一切都十分顺利,期间那群逃跑的魏国人既没有去而复返,也没有伏兵偷袭日夜清理道路累到连兵器都拿不起来的梁军。
当道路打开,陈庆之和曹仲宗将军领着上千人冲入谷中,终于漫山遍野的搜寻到“二皇子”的下落时,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绝龙谷深处的断崖边,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恶臭,乍然看去,就像是躺着无数的尸体。
在众多麻木不堪的“尸体”中,唯有一人还维持着基本的尊严和风度,衣衫虽然破烂却还算干净,发髻也梳的整整齐齐,下巴甚至还用匕首之类清理过,并不似其他人一般乱蓬蓬一片。
即便如此,明眼人也看得出他已经到了勉力支撑的极限,听到谷外发出的动静,他甚至站不起身,只能勉强地倚靠着身后的树木直起身,用一种防卫地姿态向谷外的方向看去。
饥饿和困顿使他的颧骨都瘦到突了出来,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幽深孤寂。
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那双幽深孤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靠着树木勉力支撑的身体也像是终于泄了那最后一口气,缓缓滑落了下去。
“马,马文才……?”
陈庆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马文才!”
梁山伯心中一颤,慌乱不堪地向他冲了过去,将他揽入怀中。
“马兄,这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吗?可千万别睡!”
马文才原本想干脆“晕”过去休息一会儿,他现在的疲惫和饥寒都是真的,无奈梁山伯大概是被他吓坏了,抓着他的肩膀一直摇来晃去,晃得他都要吐了。
梁山伯确实吓坏了,在发现绝龙谷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里面困着的是马文才而不是二皇子,正因为困的是马文才,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任由这个误会坐实,甚至还在关键时候推动一把。
“医郎呢!从定陶召来的医者在哪儿?!”
梁山伯担心他一睡不起,咬牙抬起手准备扇他两个巴掌,然而手刚刚抬起,便僵了一瞬。
只见他怀里“奄奄一息”的马文才突然对他眨了下眼,待看到他上抬的手势时,脸上更是露出阴森森地警告表情。
“敢甩我耳光?”
他的眼睛里仿佛写着这句话。
窝在他怀里的马文才,哪里有刚才那种下一瞬间就要断气的“虚弱”,气势依然惊人的凌厉。
梁山伯的手“唰”地下就瑟缩了回去。
终于不摇了。
看到梁山伯的那一瞬,马文才就知道自己绝不会露出什么马脚,这位挚友一定早就看出了什么,也为他想好了退路。
悄悄扯了下梁山伯的袖角,马文才的嘴角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昏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我昨天是真忘了还有二更……最近有点老年痴呆迹象,看到评论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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