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为什么是名将,却不是名帅?
因为花家人都没有什么政治脑,更不愿意因为政治的愿意揣测人心、卑躬屈膝,所以大部分花家人在国家需要的时候为国征战,自己累了的时候就干脆卸甲归田。
什么“光耀门楣”,不存在的。
不说随心所欲,也至少是坦坦荡荡,不害人也不被人害,有好主公就效忠,没好主公就归隐,花家就这么平平淡淡走过了近百年。
如今她一条命都差点丢在北海王父子手里,被裹挟到梁国不说,武功俱废,还差点毁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这北海王世子居然用一句“以大局为重冰释前嫌”,就想了了?
“本是各为其主,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沦为阶下囚也是寻常,想不到世子这么抬举我……”
花夭被气笑了。
“世子这么识大体,想必为了大局,牺牲过不少啊。”
这话说的损,北海王世子却也不恼,反倒施施然道:“我元魏宗室惨遭大劫,我们父子能好生生站在这里,便是因为始终记得‘大局’。”
“杂胡狼子野心之下,衣冠涂地,天下丧乱,先帝暴崩,都是因为为臣者贪婪暴虐,不能辅弼所至。先帝未留下嗣子,我魏国一日无人登基,魏国便要乱一天。但这时候,无论是哪位列宗血脉登位,皆会是众矢之的,即便有宏图者愿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这时都会选择韬光隐晦。”
到这个时候,他倒有了些世子该有的气度。
“我知道将军是任城王旧部,想要辅佐的是任城王一脉,然而葛荣、宇文诸逆狼子野心不亚于尔朱胡,相信将军也清楚,即使葛荣等六镇镇将愿意扶持任城王继承大位,日后也不过是个傀儡,中原这几十年来的衣冠正统都要不复存在……”
“如今宗室或被奸人把持,或受困不出,唯有家父一路克服万难来到梁国,梁帝也应允了借兵,只等万事俱备,就要杀回洛阳。到那时,忠于我拓跋家族的忠臣义士、宗室旧部必定是举部来投、一呼百应,还复洛阳、靖平乱局指日可待!”
他对着软榻上的花夭侃侃而谈。
“我知将军怪我父子手段残酷,然而为了魏国的将来,必要的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花家世代忠良,难道不能以魏国的靖平为重吗?”
这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大道理一筐又是一筐,花夭要不是手脚无力,都要给他击掌叫上几声好来。
先临阵脱逃弃军民与不顾、再捅血亲刀子血脉相残、最后还跑到他国摇尾乞怜求借救兵,这么羞耻的事情,竟被北海王世子说得好似忍辱负重,无论作奸犯科还是杀人放火,都是为了“大业”。
也难怪他们父子行事这么不靠谱,居然还能理所应当,想来给自己洗脑也洗的习惯极了,更别说别人。
到了这时,花夭之前的怨气倒变成了同情,有脑子这么不好的主上,倒是不担心有脑子好的跟随,必然是成不了大事的。
只是她越发好奇,这世子爷到底有何自信,觉得能弥补她受到的伤害?
花夭心中好奇,又懒得和这人再周旋,便直接问了。
北海王世子见她态度陡然一变,竟由防备变得坦荡,还道是自己的一番“大义”言语折服了这位女将军,当即喜不自禁,请花夭屏退左右。
花夭倒不怕这位北海王世子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杀了,他要有这样的魄力,她也活不到现在,那些来伺候她的婢女其实并不是马文才的人,而是找祝英台的什么“外室”借的,花夭对她们点了点头,便都退了出去。
北海王世子等人都退出了屋子,门口又有王府侍卫守着,方才面容一整,竟一撩衣摆单膝对着花夭跪了下来,以拳抵着心口,微微激动道:
“花将军,其实在下对花将军仰慕已久,只是苦于立场不同不敢表白,所以一路上才极力反对父王对你下手……”
“若将军愿意冰释前嫌,在下正妻之位尚且空悬,愿为将军许之!”
饶是花夭经历过各种大场面,连胡太后都杀了,面对这一出时,也吓得差点没掀了被子。
搞什么鬼!
这北海王世子脑子坏掉了?
花夭出于惊骇,没有立刻斥责与他,让这位北海王世子更是兴奋不已,壮起了胆子,说出自己的“补偿办法”。
“花将军,如今梁帝已应允借兵,我父皇南下时曾传书与南方各州宗室,郢州刺史元显、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元志皆应允接应,只要大军一入国境,定可势如破竹、铲除奸佞,到那时,家父携平定之功、登顶大位指日可待……”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将军骁勇善战,乃是魏国上下公认的猛将,哪怕此时身体不适,余威依旧,有将军坐镇军中,敌军必闻风而逃。到那时,将军便是父王帐下的第一功臣,即便是女子,封王拜将,又有不可?”
“你是不是疯了?在马文才的地盘跟我说这个?”
花夭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北海王世子,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知将军与马侍郎有旧,但将军也清楚,你二人这段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北海王世子用一种了然的同情姿态看着花夭,叹息道:“你是我魏国的名将,又身负诛灭奸邪的功绩,如你这样的英雄,若是和异国的将领有染,定会成为军中难以忍受的污点……”
“而那马文才在梁国荣宠正盛、又位高权重身家丰厚,这般年纪还未婚娶,必定是所图不小,说不得谋求的是如王、谢那般的高门女子,也只有那般出身的女子才能对他有所裨益。”
“将军虽巾帼不让须眉,但梁人不似我鲜卑男儿,他们最重出身,将军不过一将门军户女子,马文才怎会与将军成婚?更别说等将军回到魏国,便是两地相处,见一面都难,更别提什么未来如何!”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但我不同,我虽比将军小上几岁,但家中并未为我许下婚事,我是父亲的嫡长子,是北海王世子,我的正妻乃是未来的王妃,若将军愿委身于我,待父王成就大业,将军不止是功臣,亦是……”
他语意未尽,但相信花夭听得懂。
正因为花夭听得懂,她越发觉得北海王世子有意思:
“你竟对我和马文才有私情毫不芥蒂?你觉得我会舍马文才而选你那个不知道成不成数的正妻之位?你不怕马文才听到你撬他墙角,一气之下在回国的路上把你们卖了吗?”
对于花夭所说的疑问,北海王世子倒一点都不觉得羞惭。
魏国女性地位不低,鲜卑女儿未婚前追求男子亦是常事,未婚前有过几段风流艳史的公主、贵女也并不少见,只是成亲之后,女性大多善妒,相对的便也收敛自己,所以做妇人时倒比做女郎时端庄的多。
拜花夭之前“忠勇”的形象太根深蒂固,他将花夭当成了那种严肃端方的臣子,虽知道马文才和花夭可能两情相悦,却不觉得两人的感情如何“感天动地”,而且这两人无论是门第、地位、性格、格局都相差太大,北海王世子不相信花夭不明白他们没有未来。
所以北海王世子故作一副“坦荡”的样子,自信地说出他的打算:
“在下相信将军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将军看不上在下,但在下正妻的这个位置却也有不少好处。”
“若将军不愿马侍郎伤心,可由父皇先定下你我二人的婚书,各持一份,待马将军将我等送回国内、返程离开后,再公诸于世、行礼成亲……”
他说到这里,看向花夭的表情倒真是“情深意切”。
“如此一来,既不必让马侍郎心生怨怼,也可让将军安心,可好?”
花夭面无表情,好似正在思考得失。没一会儿,她叹气道:“世子说的头头是道,却忘了以我的出身,连马文才的妻子都做不得,哪里做得了你的正妻?”
这一叹既忧又怨,还带着自苦之意,让北海王世子浑身一震。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有黑山军为嫁妆,将军何人嫁不得?!再说,父皇帐下并无大将,将军倒是手握军权,还怕谁能反对不成?!”
花夭闻言,手掌在榻枕上不停抚动,垂眸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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