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的两条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皇帝这条船登岸,也跟着靠到了岸边。
宫人将皇帝抬在辇上。皇帝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但头歪斜在一边,嘴角流涎,脸色可怕。太子立刻叫人用障子遮住路边,挡住皇帝的样子,命宫人立刻去天极宫。
一行人都匆忙从船上下来,码头边一片慌乱之声。年龄较小的六皇子和永贞公主都吓坏了,吓得直哭。寿真公主也是脸色苍白,抓着宫人就厉声道:“快去!快去!快叫裴闻仙来!”
清沅与安平都还算冷静。清沅去安顿后两条船上的宫妃和贵妇,她要宫人立刻引导后面的人从另一条路离开,不许她们大声喧哗,四处走动,宫人立刻引导她们回去或出宫。
安平安顿这艘船上的妃嫔妇孺。袁贵妃这时候才像清醒过来,道:“我要陪陛下去天极宫!”
安平冷冷道:“娘娘今日累了,请回玉澹宫休息。”
袁贵妃第一次与安平公主争锋相对,她只直觉自己这时候不能退让,她说:“我是贵妃,应该去照顾陛下。”
安平公主毫不相让,她道:“父皇由我们这些子女来照顾就足够了,还是娘娘要让七弟也去天极宫陪伴父皇?”
她话中有威胁从袁贵妃身边抱走七皇子之意。袁贵妃没想到安平一个十几岁的未婚女子如此刚硬,她竟一时被堵住。
这时候寿真公主过来了,对安平道:“安平!你父皇现在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为难贵妃?还不都快去天极宫!”
寿真这一嗓子才算为袁贵妃解围了。袁贵妃对寿真公主投来感激的一眼,她没有想到皇帝才出事,安平就立刻骑到她头上。
她心中只觉得一片冰凉,只在心中向菩萨祈祷,皇帝千万千万只是小恙,很快好起来。否则她不敢想将来……
这边清沅也领着宫人安顿后面两艘船的人。众人一下来只见燕王妃在安排,却不见太子,燕王和安平公主,皇帝那艘船上的人全都匆匆走了,路边还遮起了障子,这显然不是一般情形。
众人只能围着燕王妃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清沅脸上带笑,只说贵妃喝了酒游船身体不适吐了,皇帝与贵妃都下船休息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对贵妃的宠爱,若是贵妃不适,皇帝当然会紧张。但这情形似乎又有点太过了。但燕王妃面色从容,一口咬定只是贵妃不适,大家只能疑疑惑惑地离开。
皇帝这边,宫人将皇帝抬上辇,太子与燕王一左一右保护。正往天极宫去的路上,萧广逸就见皇帝的呼吸费力,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他立刻道:“这里离天极宫太远了,不远处就是洗泉阁,先去那里让父皇安顿躺下为宜。”
太子一看皇帝的脸色,也知道事情刻不容缓,他看看萧广逸,萧广逸向他点点头。太子就命令道:“去洗泉阁!”
太子没想到大事来临,萧广逸比他更镇定。也正是因为萧广逸这样镇定,他才算稳住了。刚刚那一瞬间,他真以为父皇会死过去。但萧广逸比他冲得更快,他在一瞬间震惊之后才明白,父皇还没有死。
他们最先到洗泉阁。洗泉阁是后宫中游园休憩的地方,修造得虽然不如天极宫宏伟,但胜在房间多,且舒适,本来就是让人游玩累了休息用的。加上今日有这样盛大的酒宴,所以洗泉阁准备齐全,什么用物都不缺。
皇帝很快被抬到床上,平躺下来,房间里温暖,通风,舒适。宫人麻利给皇帝换了衣服,清理一番。太子与燕王这才有功夫喝了一口茶。
这时候御医也纷纷赶到,皇帝这症状已经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中风。只是皇帝第一次发中风,如何用药,如何施针,还是要慎重。毕竟中风是重症,又容易反复变化,谁都怕担这个责任。还是得裴闻仙这样的神医来担。
裴闻仙没有推辞,他之所以是神医,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超群,更是因为救人之心并不会因为是皇帝还是乞丐有所改变。
裴闻仙给皇帝开药方的时候,其他众人都陆续到了洗泉阁。太子与燕王正在内室与裴闻仙商议,女眷们都坐在外间等候消息。
寿真公主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这时候喘得厉害,好像刚刚都是她忙前忙后一样。安平与清沅坐在一处,一边喝茶提神一边低声说话。
袁贵妃一个人端坐一处,邵嬷嬷没有陪她上船,而是留在玉澹宫看护七皇子。她已经抓住机会让人传话给邵嬷嬷了,就说皇帝突发急病,看起来像是中风。
太子与萧广逸看过了裴神医的药方,立刻就让人给皇帝煎药。皇帝现在还是和刚才一样,四肢瘫软,流涎不止,目光散漫。只是御医给皇帝施针之后,皇帝的呼吸不像刚刚那么费力了。
裴神医对太子十分坦诚,道:“陛下此次十分凶险。秋季夜晚风凉,在湖面上寒气侵入,又饮了许多酒。此刻虽然暂时看起来平静了下来,但很难说会如何,就要看这剂药下去,能不能疏通祛风。今后几日是关键,要万分仔细。”
裴神医又去嘱咐皇帝身边的宫人,该如何照料皇帝了。
太子终于缓缓坐下,此刻隔间中只有他与萧广逸两人。萧广逸看太子满面疲惫,担心他撑不住,只道:“三哥不妨躺下休息片刻。”
太子摆摆手,他只是坐着,抬起眼看向萧广逸,微笑道:“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萧广逸苦笑:“这还没到能放心的时候啊。”
他想催促太子赶紧做几件事情,但是又觉得这时候太子已经很累了,不该再逼迫他了。
但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执掌天下之人。不管之前皇帝再昏庸,他至少牢牢掌控着朝廷,能做决断。眼前的皇帝却是连话都不能说,连身体都自控不了,如何临朝?而且眼见短期都不会好。
国,不可一日无君。
念及此处,萧广逸只能在心中一声叹息,然后他对着太子半跪下来。
太子惊讶。萧广逸道:“臣弟肯请殿下即日起摄政监国。”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似乎能闻到隔壁的煎药味道,太子只觉得被萧广逸低沉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他并不是没有监国过,但是从不是这种情形下的监国。
他知道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但是他也有他的顾忌。过去是父皇给,今天是他自己拿。他很清楚这两件事情的区别,尤其是在父皇心中的区别。
“也许父皇很快就会清醒……”太子道。
萧广逸仍是半跪着,他伸出手,按住太子的膝盖,他的声音更低:“殿下,你仔细听我说。父皇病重,所有人都看着殿下,殿下必须拿定主意。朝中近几年积弊颇多,都是因为父皇威压在,所以各方还能维持平和。如今父皇不能行动,殿下,你不知道谁在虎视眈眈,想搅乱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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