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晚上,王修要么在李奉恕屋里坐着陪他,要么在书房帮李奉恕整理折子。一般来说摄政王批折子就是走个过场,李奉恕平日里还是看得很认真。这下受了伤,又是右手不能拿笔,王修就把每份折子先看一遍,整理出摘要。他写字整齐漂亮速度快,也要一宿不能睡。这还是托了当年太祖爷的福,要不是他老人家把池重朴给揍了,现在奏折还得骈四俪六东拉西扯找不到重点,王修得疯。
写到快四更,王修打个哈欠,站起来活动一下腰和手。忽然见李奉恕举着烛台推门进来,右胳膊下面夹着个披风。
王修急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小鹿大夫反复叮嘱不能见风,你没听见?”
李奉恕放下烛台,一指木椅:“坐。”
王修翻个白眼坐下,李奉恕用左手给他披上披风。
“你大半夜的,干什么不睡觉。”
王修随手拿起本奏折:“我知道你比较感兴趣那部分,摘个重点让你看看。就算摄政王批折子是走过场,你也不能给他们糊弄了。”
李奉恕的眉眼在微微的烛光下竟然有些柔和。他低声道:“睡。这几天你也没睡,大晚上的批折子伤眼睛。”
王修乐道:“今天陈春耘没弄个结果,你信不信陈冬储明天就得来。”
李奉恕疲惫地答道:“怎么不信。”
王修笑一下:“今天你又没进宫,我在殿上当值,礼部的杨文弱跟殿下请罪,和左都御史李至和又龇起来,咱们陛下左右看着找你。”
“我在能有什么用,让他们吵,反正一起丢人。”
“督察院人憎狗嫌,也不差这一着。就是终于扬眉吐气一次,有点搂不住。”
王修站起,让李奉恕坐下,他站在李奉恕的身后。以前一直看他那么高,现在看他的背,忽然觉得心酸。
他只记得刚遇见李奉恕的时候,李奉恕还是个少年,那时候就挺高的。陪他种了六年葱,天天阴着脸谁也不理,一个人伺候一堆葱。
孤零零的。
王修叹口气。
第二天一早周烈闭关几天写完条陈出来了。他把条陈放在李奉恕案上,李奉恕苦笑:“你能不能给我点好消息?”
周烈沉默。
李奉恕仰天长叹:“讲。”
周烈道:“其他我不想多说,最大的问题,九边一直不太平,西北民乱好几次,我以为朝廷不管。这两天翻卷宗才发现,民乱平定之后几个月朝廷才知道。朝廷给回的答复几乎出不了京。殿下,我很奇怪,为什么朝廷对于军队几乎一无所知呢?”
李奉恕道:“烂透了?”
周烈没回答。
李奉恕道:“你预备怎么办?”
周烈道:“我欲效法戚武毅公,南下义乌征兵。”
李奉恕向下压了压嘴角,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我没钱?”
周烈道:“殿下放心,具体我差不多有了想法,当年戚武毅也没用公中支出。”
戚家军是戚武毅的私兵,周烈是想弄个周家军来啊。
“那……京畿戍卫呢?”
周烈欲言又止,最后冒一句:“不若改天请殿下亲自去看看。”
摄政王用手指敲桌面,周烈正立,屋外风都静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修的笑声清荡荡飘进来:“吃早饭,吃过早饭有力气生气。”
早饭也没吃好,陈冬储抱着一摞顶他下巴的账本到王府。
李奉恕左手拿筷子七岔八岔正上火,一把扔了:“叫他去书房。还真是兄弟齐心!”
陈冬储被摄政王塞进了户部度支科,专管打算盘的。陈驸马兢兢业业打了小半月的算盘,一早急着要求见摄政王。
李奉恕吊着一只胳膊往书房走。北京城下小雪,地上薄薄一层霜也似的。他吐了口白雾,平白有种自己是吞云吐雾无所不能的神仙的错觉。早生了地龙,还是觉得冷。书房里加了熏笼,依旧冷到骨头缝里。
陈冬储早等在那里。他脚边放着一大撂账本,难为他怎么抱来的。
李奉恕坐下,漫不经心道:“你今天不点卯?”
陈冬储道:“任务完成了,点什么卯。”
“什么结论?”
陈冬储踢踢账本:“在这里。”
李奉恕道:“这是你看的,不是我看的。”
陈冬储道:“殿下,我只是让你看看这个的厚度。这些,全是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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