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双樨手上是泥,抬手用手腕子蹭脸,非常自然看李在德:“回来了?哦买了肉,老叔我们晚上吃肉!”
老王爷非常豪迈:“那当然!”
邬双樨码砖码得稳妥,墙也砌得漂亮,错落有致。老王爷高兴:“也是我们家的荣幸,有将军砌的墙,可不是牢不可破了!”
邬双樨笑得略有些腼腆,老王爷益发喜欢这个不骄不躁不耍嘴皮子的年轻人。
邬双樨把砖码好,拎着砍刀去砍猪骨。里脊李在德买不起,买了带骨头的,心想骨头能多炖几次汤,反正有肉味,就是剁骨头麻烦。邬双樨砍刀挥舞利落,手气刀落骨断肉分。李在德听那个声音就牙酸,不由自主吞咽一下。邬双樨砍人砍出经验,力道角度拿捏得当,骨头断茬没有碎渣,干净整齐。
李在德一联想,身上说不着哪儿疼,找个马扎坐下了。
邬双樨看他一眼,没出声。
老王爷也是罕见地开顿荤,但是表面的排场要有,不能小家子气,爽快地说:“咱家酒呢?拿出来,我跟小邬喝一个。”
李在德翻白眼:“没有。”
老王爷得一个将军的巴结,儿子又拎一刀肉回来,难能可贵刚刚冒尖豪情差点被李在德一巴掌拍回去,脸上差点挂不住。
邬双樨笑:“不能喝不能喝,我明天必须早起,有公务。”
李在德眨巴眼睛看他,小动物似的。邬双樨忍着不去捏他的脸。已经是黄昏,灶上的铁锅蹲着猪骨猪肉,咕嘟咕嘟滚着香气。薄木门外面有谁家小孩子疯跑过去,这一片都是穷人,声音拦不住。
老王爷招呼一声:“开饭!”
吃过晚饭,邬双樨还帮着李在德洗碗。冷天的水透心凉,邬双樨不在乎。李在德压低声音惊奇:“你怎么会这么多。”
邬双樨笑:“什么?泥瓦匠还是改刀还是洗碗?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可不都得会一点。”
李在德无意间碰到邬双樨的手,糙得李在德吓一跳。风流少年将军的手……邬双樨觉察,笑道:“从小练枪,刚开始天天磨得两手血,有了茧子才好一点。”
李在德叹气。
邬双樨吃完晚饭告辞,老王爷让李在德送他。老爹那点心思李在德清楚,无非是给街坊展示展示,他儿子还是有如此风采大盛的朋友的。李在德送邬双樨走出小巷,心里不落忍:“你也是实在,跑我家来干这么多活……”
邬双樨道:“傻狍子,我明天返回辽东。”
李在德一顿,站住,仰脸看邬双樨。柔软朦胧的眼神软绵绵扑在邬双樨脸上,邬双樨用鼻息笑一声。
“关宁铁骑不是早就撤回去了……”
邬双樨看远处,微笑:“大部队早就回去了。我和……舅舅,等到现在,才能动身。”
李在德不全不通俗务。邬双樨的舅舅祖寿差点叛出国去被阳继祖追回来,女真围京时父亲邬湘怯战丢了蓟镇。邬双樨写了无数奏表请战,朝廷没有回应。阳继祖率领关宁铁骑回关外,邬湘祖寿一系的军官全部留在京城,再明显不过,不放他们回老巢,就是为了不妨碍阳继祖整饬关宁铁骑军务。
“摄政王殿下……早不见我了。”邬双樨还是笑着,声音低下来。他等了这么许久,终于等到调令,祖寿带着他返回关外,邬湘留京。李在德眼圈一酸:“你别笑。”
李在德感觉胸腔被恶狠狠地攥住,上下揉拧。别笑。别笑。
邬双樨保持微笑:“没事。我要把我家的荣耀挣回来。摄政王总会看见的。”
李在德声音发抖:“那……就此别过。”
邬双樨抬手想拍拍李在德的肩,还是放下:“就此别过。”
邬双樨转身走,前方是茫茫的夜幕。李在德站在原地,异常清晰地看着,邬双樨渐行渐远,挺直的肩背没入夜色,终于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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