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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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芝龙从福建海防的值房往外走,提着剑,剑一路淌血。炽火色斗牛赐服看不出血迹,只飘着血腥。

值房来来回回的人都知道徐信肃被曾芝龙给砍了,没人吭声。

海都头还觉得这么干有点冒险,曾芝龙一声冷笑:“哪天我在值房里被砍了,一样没人吭声。”

海都头只好点头:“老大……大帅,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曾芝龙用手帕擦剑,缓缓一抹,抹尽血迹,剑身雪亮如旧。他随手扔了手帕,收剑入鞘:“福船还在漳州港停着?”

海都头应:“福船在,让十八芝都去漳州找您的福船?”

“在漳州港集结,把‘芝’字旗换成‘曾’字旗,要红底金字,全部去福州港待命。咱们先去福州。”

海都头眨眼:“去福州干嘛?”

曾芝龙懒得看他:“福建总兵驻福州。”

海都头炸毛:“咱们不会隶属余子豪?”

曾芝龙快步走出府衙,翻身上马,纵马去港口。十八芝现在大号福建海防军,却是卫所性质,直接隶属北京中军都督府。怎么说也是隶属白敬,余子豪是个什么虾皮。

曾芝龙骑着马英姿勃发地驰骋,飞速穿过泉州的街巷。四面八方的视线粘着他,他心里大笑,你们看,海妖就长这样!泉州日落,金色余晖笼着迅如流星飞驰过去的一抹红,海中龙,归海了。

海都头领着海盗们追赶老大追得气喘吁吁,他们不是很习惯骑马……海都头回头一看,还特么有掉下去的!丢人现眼!

曾芝龙跑回港口,跳下马,登上舢板,回到停泊的巨船上。陈春耘作为福建海防军同知,并没有跟曾芝龙下船,甚至都没问曾芝龙在泉州干嘛。曾芝龙上船,来到船舷,陈春耘正在翻看弗拉维尔的上书,一见曾芝龙上来,起身一揖:“曾将军。”

曾芝龙刚想张嘴,陈春耘竖起手掌往前一推:“下官毫不知情,下官完全不想问。”

曾芝龙呵呵两声:“陈同知,我是想告诉你咱们今夜启程去福州。”

陈春耘心里默默擦把冷汗:“多谢曾将军。”

夜幕降临,陈春耘默默看着渺茫如渊的海面,心里疑惑,曾芝龙怎么看上去就一艘船……只是面上不显,就着灯读书。水手在甲板上吆喝,十分清亮。陈春耘打定主意装傻到底。他知道自己这个“同知”是做什么的,让摄政王一同知道……只是历来监军钦差都不好做,他陈春耘先前就是个广州市舶司小吏,官场上毫无根基,现在是彻底掉海盗窝里,先保命,活着才能谈理想。每次一见曾芝龙他心里就咯噔咯噔的,久闻大名,在海上代表死亡和杀戮的“海妖”言笑晏晏地站在自己对面,陈春耘总得扶着个什么东西,只好板着脸推说天气炎热自己有点晕船,不严重。

陈春耘捏捏鼻梁,叹口苦气,再打起精神,虽万难而不辞,现在就是他所求的。他提着灯,照耀不小的大晏地图。从东南沿海,到东北森林,山河海洋,疆域广大。

如果各地皆殷富而上下交足,女有馀布,男有余粟,那该多好。

陈春耘放下灯,遥遥地冲北京一揖。

此去万里,臣心系大晏,此志不改。

海都头路过,一乐,陈同知又开始拜神了。读书人就是有趣,站着发半天呆就又流泪又鞠躬的,不知道拜谁呢。

旭阳站在北京鲁王府院中抬头看天。夏日夜空星河璀璨,王修帮李奉恕批折子批得肩膀酸痛抬不起胳膊,出来溜达,看见旭阳站着,笑道:“旗总还没睡?”

旭阳转头,笑一笑:“王都事。我不怎么困。”

王修站在旭阳身边一抬头,嘎拉拉一阵响。王修一只手扶着脖子:“是很久没抬头看看了。旗总对星象有研究?”

“没有。只是经常仰望星空,常存敬畏之心。”

王修抬头看,今夜天特别晴,月色不足,所以星辉灿烂。

“在辽东看星空要更清楚些。”旭阳低声道,“北京看银河都很费劲。”

王修笑道:“旗总喜欢那个星宿?”

旭阳对着夜空出神。他其实一个星宿也认不出来,只记得以前大哥特别喜欢抬头看星空,一看一晚上。

“若此时他也在看星空,那就好了。”

王修费劲地低下头,脖子酸痛得如同生锈。旭阳是想家了,也想他大哥。可是他大哥崇信在哪儿?先帝去后所有暗卫所都断了联系,崇信还是那个崇信么?

王修抬起手,轻轻一拍旭阳的肩背:“天覆地载,你与你大哥同立于天地间。”

旭阳沉默半天,问道:“王都事,真的没有我大哥的消息了么?”

“先帝……走得太急,不光你大哥,好几个暗卫都只知存在,不知姓名。我试过所有办法全力寻找,全都没找着。”

旭阳右手食指转着帽子,迎面一阵青草木的香气裹着蛐蛐叫,肃穆安宁的夜空下是盛大的生生不息永不低头地活着的力量。

“我什么时候返回去找他?”

“不到时候。”王修轻笑,“不到时候。旗总不要着急。现在王府安心住下,训练京营骑射。事情总会有转机,该做的事,该出现的人,老天都会告诉你。”

旭阳手里转着帽子,越转越快,王修留他一个人安静地沉思。

“旗总别站太久,最近蚊子猖獗,明儿全府熏艾。”

经过一个酷烈的冬天,谢绅差点冻死在辽东。他以为辽东夏天能凉快点,没想到……一样热。

刚开春那会儿,谢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万物复苏”,真的从死亡边缘复活过来。春天来得太晚,三月份雪才化干净。温暖湿润的东南风熏熏然一吹来,一冬天没怎么洗的皮肤感受到了润泽。谢绅发疯地想洗个澡。

这事儿还是伊勒德帮了他大忙,鼓捣一顿劈柴打水解决了烧热水的关键大问题。谢绅已经顾不得谦让,抱着小馒头就泡进大桶去,瞬间觉得自己身上的泥壳子融化在水里。让他先把小馒头一顿刷洗,水都浑了。小馒头泡澡泡得舒服,眯着眼睛,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谢绅开始搓自己,一搓皮肤上密密好几缕。伊勒德出拉进去加热水,看谢绅那个德性就笑。谢绅狂搓半天,感觉一顿澡下来轻了好几斤。水已经都……厚了。

小馒头洗得舒服,被谢绅报出浴桶时已经睡着了。春寒料峭还是挺凉,谢绅把小馒头擦赶紧塞进被褥,自己找干净衣服换上。伊勒德站在门口用食指转帽子:“舒服了?”

谢绅清清嗓子:“多谢多谢。”

伊勒德用手指挠挠脸:“感觉你不大像个落魄书生,倒是很有官老爷气派。”

谢绅心里一惊,镇定自若:“我当你夸我,毕竟一直是个生员。”

伊勒德笑一声,不再提这事。他无意中说起来,鞑靼有人要到沈阳,他负责接待。伊勒德在大金的官职是会同馆都尉,隶属礼部,大概就是个迎宾的活儿。谢绅很奇怪他到底什么身份,鞑靼人跑女真人这里来做官,还在会同馆。伊勒德的确看着粗中有细挺长袖善舞的,偶尔聊天能从他嘴里套出些重要消息。

“那……那你有的忙了。”

伊勒德不耐烦:“鞑靼来还不是说土默特九娘子的事儿。鞑靼跟土默特打了这么多年,九娘子心向大晏都不是秘密了。如今北方难捱,大汗担心如果土默特真的跟大晏开互市,诸部落的人心又不稳。”

谢绅帮小馒头套衣服,默默记着。

“蒙古诸部谁都不服谁,结果都没个女人看得长远。去年鞑靼刚屠了右玉,想跟大晏谈互市没门儿。”伊勒德烦躁挠头,“大晏千万不能答应九娘子,要不然……”

谢绅清清嗓子:“九娘子谁啊?”

伊勒德看他一眼:“土默特汗的小老婆,土默特汗死了以后儿子太小,他小老婆九娘子摄政。”

谢绅挑起一边眉毛,又放下。合着这个九娘子也是个摄政王,还是个女王。九娘子如果真的打算跟大晏修好开互市,倒真是个奇女子。

问题是……大晏这关难过。摄政王不知道在北京跟内阁斗得如何了,内阁能同意土默特的请求才有鬼,土默特也围过北京,九十年前的事儿了。

谢绅也烦躁地挠挠头,一摸摸到头皮。他连忙放下手,跟伊勒德一起把浴桶拖出去倒污水。

自此,谢绅跟伊勒德倒有一些情谊。伊勒德爱聊天,谢绅就默默听着。关键是伊勒德经常拿一些吃的来谢绅的小小学堂,谢绅的主家阿灵阿对伊勒德挺客气,不怎么管。小孩子们很欢迎伊勒德,他一来就表示可以吃饱。谢绅和伊勒德用附近一间没主的破屋改造成小学堂,谢绅没事就出门捡石头和木料,伊勒德帮他修补破屋。除了阿灵阿的子女,剩下的都是小孤儿,全部住进小学堂。阿灵阿提供一些帮助,其余的谢绅自己想办法。这个谢绅倒不怕,苦中作乐当孩子王当得乐淘淘的,他自己女真话蒙古话也长足进步。除了,吃的总是不够。

学堂里开春夭折了两个孩子。太小了,一直吃不饱,一睡不醒。谢绅去叫他们,一下在被子下面摸到冰凉的小手。

谢绅直接懵了,发呆很久。伊勒德叹着气套马车,把两个小孩子放上去,驾着车出了门。谢绅真的不敢问伊勒德把两具小小的尸体送去了哪里。伊勒德回来,谢绅还是瞪着眼睛。伊勒德拍他一下,谢绅迷茫地看伊勒德:“为什么冬天都熬过去了,会在春天夭折?”

半晌之后,伊勒德回答:“死在春天总比死在冬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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