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滔滔地狱火海之后,风寂静地撩起硝烟,掠过无言的试炸场。
周烈都愣了,比上次来看,爆炸更加的疯狂和肆无忌惮,没有一颗哑雷,全部炸裂。这如果用于战场,当真是……碾压吞噬一切活物的血肉骨骼,片甲不留。
王修动情:“恭喜殿下,有如此利器,当得保境护国,镇守四方太平!”
李奉恕面上泛起一丝微笑。他静静地观看着一场辉煌的爆炸,炸得硝烟四起火云蒸腾。血与火最能召唤野心,磅礴的野心仿佛滚滚硝烟,巨浪腾空。
“叫郭星起来。”摄政王威严的声音在空旷寂寥的试炸场上响起,郭星起哆哆嗦嗦上前,一下趴在马前。
李奉恕并不是想要为难郭星起,他只是好奇这个木讷的匠人到底长什么样。
很普通的相貌。沉默寡言的汉子,见到骑在骏马上的摄政王吓坏了,五体投地不敢看他。
李奉恕心想就算你怕我,我今天不还带着王修呢么,我难道还能生吃你……
王修实在忍不住欺负老实人的气氛:“郭炮匠,殿下问你话,你照实回答即可,不必害怕,亦无须拘谨。”
郭星起一听,略略抬头,小心翼翼看摄政王屁股下的马,那巨大的马俯下身子,用大马脸凑近郭星起,仔细观察。郭星起忍着不跳起来跑,这马忒吓人了。
摄政王表扬郭星起的能力,勉励他继续为国制作火器。郭星起好歹是结结巴巴接了一句场面话,说这是军器局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
李奉恕有些不耐烦,一个七尺汉子如何就怂成这样,这样的人又如何创制出这样的威武赳赳霹雳烈火的?王修低头观察郭星起,突然觉得,这个郭炮匠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摄政王,又不敢。
摄政王看过试炸,离开之前王修代替摄政王着重强调军器局孙大使领导有方。孙大使被骏马扬一嘴土,猛一听王都事提了自己,老怀大慰,都不打算找郭星起麻烦了。
王修一看郭星起还是闷闷的,心里一叹。他自己不出声,真是谁都帮不了,空有手艺。大晏用人之际,能干的人当然越多越好,也得自己争气。
摄政王返回京营,坐在帅营中,随意亲切地询问京营和白杆兵的情况,还有武举事宜。周烈回答了京营和白杆兵的问题,邬双樨奏对武举考试科目安排。邬双樨得这个武举是难得一次的恩科,军籍子弟比试,骑射策论一样不少,那年只有邬双樨自己中举。之后,大晏再未开科。
太祖时尚武,武官比文官更显。“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有军功才有封侯的希望,文官除非袭承,基本上没有爵位。邬双樨曾经期望自己能凭军功封爵,后来这个期望近似于破灭。
今日摄政王忽然看到了他,问他武举问题。邬双樨指甲抠着掌心,认真地答了。摄政王似乎很赞许地点点头。
还有旭阳,天生的骑兵。摄政王问他和白杆兵切磋交流得如何,旭阳振奋回答,白杆兵果然保留了太祖时期最纯正古老的战术。若是加以学习改进,配火器,则天下无敌。
王修忽而笑了。
李奉恕热衷于看。看火药爆炸,看王修笑。他转头:“笑什么?”
王修连忙解释:“我并不是笑旭阳旗总,只是突然想起来‘天下第一’那个,什么‘监书内酒洛阳花,蜀锦徽墨福建茶’,整个大晏每一地都总结的话,处处天下第一。比如,朵颜骑兵,天下第一。”
旭阳祖上出自朵颜卫,的确是朵颜骑兵。王都事这是夸他是天下第一的骑兵,旭阳挠挠脸,有些发红。
北京的书呆子天下第一。旭阳心想。
邬双樨垂着眼站在一旁。王修惋惜他,惋惜他脸上那个疤。那么风流的少年将军,彻底破相了。
“只要天下太平,处处是天下第一。”摄政王道,“四方太平,多劳诸位。”
周烈邬双樨旭阳立刻抱拳:“臣不敢!”
离开京营,李奉恕没骑马,只是牵着飞玄光走。王修骑在飞玄光上,叨叨:“我看郭星起有话想跟你说。”
李奉恕闲庭信步:“他为什么有话不直说。”
王修往下一伏:“如果是火药的问题呢?”
李奉恕顿一下:“你知不知道郭星起住哪儿。”
进城已经是黄昏,军器局早就收工。郭星起垂头丧气回家,给奶奶盖盖毯子,准备晚饭。忽而听见外面敲门,郭星起觉得应该不是邻居,这一个胡同里的人,没这么斯文的,一般不直接推门就砸门。李奉恕敲了门,和王修在门外站了半天,听见院里稀里哗啦一阵响。郭星起慌慌张张开了门,就探出个头来,两扇门夹着脖子,瞪着摄政王,傻掉了。
李奉恕笑了:“不请孤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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