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的丈夫一拍腿:“本来就没得!谁出天花跟她一样能打的!”
旭阳一想也对,摄政王种痘都去了半条命。
胖婶一家已经收了旭阳的银子,胖婶丈夫张罗着给旭阳挤奶。他不如胖婶会干活,弄得奶牛很不舒服,差点尥他。旭阳着急,低头看胖婶丈夫挤奶,突然一惊。
奶牛**上有花纹,将会保佑人们不得天花。
旭阳很郑重地想,自己要不要干脆也养一头奶牛。临走前他安慰胖婶丈夫:“胖婶没事,京畿有一座皇家的庄园,得天花的人都集中过去,太医院派医生过去照料。”
胖婶丈夫一撸鼻涕:“那还行……她上辈子积德了还能住一回皇家庄园,看一回皇帝的大夫。”
北京城中的整治工作非常迅速地进行。北京城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这些腥风血雨都已经烟消云散,北京城从来屹立。皇城根的人,一代一代。
吴大夫请缨,去京畿照料天花病人。朱大夫忙着种痘,太医院的大夫们大半陷在东边的皇宫。吴大夫觉得自己不该辜负种痘成功的幸运,所以要求出城。王都事实在不忍心,吴大夫年纪大了,从延安府奔波到京城正赶上天花,一刻也没有休息,然后又种痘,怎么说也是病了一场。
吴大夫叹气:“王都事也看出来我已经老迈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就老了。现在能做一点是一点,为了闭眼那一瞬间的遗憾,少一点。”
王都事心酸,吴大夫去看过鹿大夫家了。鹿大夫进宫,小路大夫在山东,只剩鹿夫人一个人日日站在大门口呆呆地望。鹿大夫还不知如何,如今紫禁城十分凶险,鹿大夫也是凶多吉少。他只能同意:“鲁王府会照顾鹿夫人。”
吴大夫笑着点点头。
又是一天清晨,阳光微微浸透,天地疏朗。鲁王府大门一开,等待奏对的官员们寂然进入,穿堂过院,一抬头,看到鲁王宽敞的书房上笔锋苍劲的匾额——
研武堂。
皇宫中天花肆虐,国难当头,摄政王代行监国,于研武堂问政。
收到传召奉旨等在研武堂奏对的臣子们站得绷直,垂首垂眼。刘次辅不见了,很多昔日同僚都不见了。他们谁都不疑惑。
摄政王穿过游廊,披着初升朝阳的辉光风仪肃肃地走来。摄政王从来如此,渊渟岳峙,穿行万丈风浪如闲庭信步。臣子们听到摄政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脖子后面越来越凉。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屋中的光线一暗。
朝臣齐齐一揖:“鲁王殿下!”
摄政王一挥手:“研武堂就是个书房,不搞繁文缛节。”
研武堂。朝臣一听这三个字,一片寂静。何首辅站在最前,目光落在地上。斗了这么久,争了这么久,研武堂就在这里,屹立不倒。甚至,他们已经站在了研武堂里面。
罩格屏风摆件一概没有。清澈的阳光冲进窗,房间中敞亮得坦坦荡荡。最上首,坐着摄政王。王者微微一笑:“孤只是有些问题不懂,叫众卿来研武堂讨教讨教。”
旭阳每日都去取奶,发觉胖婶丈夫的手上也起了水痘:“咦?”
胖婶丈夫苦着脸:“不是天花。”
旭阳低头去看那牛的**,起了些疙瘩。旭阳忽然问:“每头奶牛的**都……有这些癍吗?”
胖婶丈夫立刻紧张:“不是,但这不是啥大病,不影响喝奶的。毕竟要烧开是不是?我们不喝生水,也不喝生奶……”
旭阳不是关心奶的问题:“那你的手怎么也开始了?”
胖婶丈夫挠挠手背,干笑:“挤奶的人都会长,只长一次,就不会再长了,我家这头牛这两天……这两天上火!没别的问题!奶都很好!”
旭阳恍惚地想,自己小时候,老家人养奶牛的,手上还很容易斑斑点点。他围奶牛转一圈儿,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怎么跟天花是一样的?只长一次。
吴大夫一进皇庄,被中气十足一嗓子吓一跳:“看看你们干的活!这是人干的活吗!”
吴大夫扶着门框,看到一个胖婶掐着腰骂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士兵:“这是你们劈的柴!白长个大个子!”
领头的军官期期艾艾:“胖婶您不都没事儿了……”
胖婶愤怒:“我走了能放心吗?看看这柴,狗啃的都比这整齐!还有你把我从家里捉来,不是说我有天花?我有天花吗?我那是牛痘!好了就不长了!长牛痘的不长天花!你们这群小傻蛋!”
在胖婶白虹贯日的狂喷中,吴大夫忽然捏住她的手腕仔细观察手背。胖婶吓一跳,一看是个斯文清癯的老大夫,没忍心揍他:“你干嘛?”
吴大夫微笑:“大妹子,你刚刚说什么?”
北京城里新的一天。老王爷在家里做早饭,虽然只是黍子掺麸子。吴大夫刚刚进入皇庄,遇到一个豪迈的胖大婶。京营士兵忙着巡逻。李在德匆匆忙忙起床洗脸扒两口粥去值房。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穿着淡蓝色大褂的医生们温柔地走过零星出现的小摊。
欣欣向荣,不屈不挠,井井有条,和衷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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