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军和金兵在长城内外拉锯,金兵兵力不断从东北方向过来,长城之外挡着一片汹涌激浪,就要破堤倾泻入京畿。
京营源源不断送来运送军器,周烈奋力把金兵全部挡在开平卫。金兵全是精锐,配备的武器和晏军一模一样——其实就是晏军的军器,金兵连军服铠甲都跟大晏的差不太多。
萨尔浒之后,晏军第一次跟金兵再次烽火对阵。金兵的战斗力异常强悍,因为他们坚信自己会赢,一如往常,一如从前,一如萨尔浒。
可惜,这一次他们对上周烈。周烈证明自己是王朝真正的鹰,平时收拢翅膀和爪子蹲着,毫无攻击力,甚至憨态可掬。一旦狼烟临近,这只鹰睁开眼睛,扬起双翼扶摇直上,扑杀千里。
周烈奉先帝旨领九边,未有一日敢负使命。
如今奉摄政王令在开平卫引住金兵,他也绝不会令殿下失望。
旭阳领三千营中的一支骑兵队冲锋陷阵。太宗时期三千营骑兵横扫天下,可惜后来晏军马政废弛以致于骑兵营都没马,晏军骑兵的威风居然被金兵给继承,女真骑兵能压着鞑靼骑兵打。旭阳竭尽所能地恢复三千营曾经的声势,京营养得久了,到底不如百战磨砺的金兵。
三千营损失惨重,旭阳杀得红了眼,长枪一枪把对面的骑兵给打下马。爱马星云跟着他从辽东来到京畿,从不畏惧杀戮,冲过硝烟,鬃毛一甩飞出血滴。
京营有点顶不住了。伤亡过大,面对金兵,晏军底气不足。已经被打趴在地,不知道自己还能趴起来。
京营如果顶住,金兵自己分兵继续往西,还有两道防线。陆相晟和白敬已经登长城,只是他们要防着鞑靼南下。根据土默特部九娘子的来信,鞑靼大军根本没有要动的迹象,林丹汗统一草原的宏图霸业的美梦今年刚被建州一巴掌抽醒。周烈咆哮一声,京营顶不住也得顶!
开平卫几乎城破,颤颤巍巍的堤坝拦不住汹涌波涛,金兵冲进开平卫。晏军几乎力竭,支持不住。
金兵大军压境,铅灰色的天低低压着,铺天盖地只有绝望。周烈转头一看,京畿方向的天边涌来带着星火的巨浪。红底织金字的晏字大纛迎风飞舞,周烈一看热泪盈眶,援军到了!
天降大雪,黑甲长枪高头骏马的男人在洁白漠漠的雪中踏风而至,三百年前的噩梦赴约归来。
曾经举世无双的名将身着黑甲涤荡九州拓土开疆。
那是太宗皇帝陛下。
太宗身着黑甲征战杀戮,身着黑甲死去。三百年后黑甲重新出现,一模一样的身影一脚踏穿血腥的噩梦,穿过陈旧的时光。
太宗皇帝从来没死。
他在燕王一代一代的血脉里,静静地等待。
周烈大喊:“吾王啊!”
摄政王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仿佛刈草。
天地见证摄政王惊世的膂力,世无匹敌的力量不容置疑,杀戮最能轻易激起信赖与崇拜,以及恐惧与敬畏。柔软雪花儿落到黑甲上,被热血一扑,彻底融化无踪。
王者原来是为杀而生。
援兵一到,摄政王神佛照杀的极度恐怖的屠戮激起所有人的血性,金兵又一次被打出开平卫。
摄政王一抡黑沉沉的帝王枪,雪花被枪风吹散,又聚拢,飘飘洒洒,越来越密集。冷峻的王骑在马上,摘下面甲,看着开平卫。
“不是想见我。我就在这里。”
建州的兵疯了一样往南涌,离开辽东的兵力恐怕真的已经过半了。谢绅在中书省十分冷静。
他终于摸到一点建州朝廷的边边角角。争斗哪里都有,建州朝廷虽然小,五脏俱全,利益派系居然也有。黄台吉大儿子尔垂被陆相晟打了个半残,一直卧病,恐怕以后继承大位是不可能的了。剩下几个儿子都是婴儿,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年。
谢绅脑子里一直徘徊阿獾的脸。阿獾的母亲是努尔哈济最喜欢的妃子,据说死得非常有疑点。
阿獾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
努尔哈济的亲弟弟哈齐因为亲大晏被处死,哈齐的大儿子阿敏已经死了,小儿子阿福齐很能打,这一次带着尔垂灰头土脸回来,尔垂下辈子完了,阿福齐基本上也完了。正蓝旗的清洗终于停止,中上等军官死了一千多人,建州人心惶惶,被抢西边给盖了下去。盖下去并不等于就消失,清洗还会持续,下一个难说是不是阿福齐和他的镶蓝旗。
建州的老传统,出征才有东西分。阿獾和阿福齐没有出征,手下人这个冬天估计难熬了。
安全起见,谢绅自己改了字迹。他能读写蒙文汉文,在中书省里比其他来考试是汉人要受重用。有人很无意识地问他蒙文怎么那么好,谢绅回答以前学过一些,现在主家阿灵阿一家都使用蒙文。
谢绅发现伊勒德每次来都挺小心低调的,所以在外面从来不提伊勒德。他照常抄抄写写,也没什么可写的。根据黄台吉传回来的调兵旨意,摄政王殿下也上前线了。
谢绅只能在心里祈祷,天佑大晏。
晚上回家,伊勒德难得已经到了,坐在小学堂里等他。谢绅扑扑身上的雪:“晚上吃东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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