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宫后院的僻静之处,乌宝从耳房中走出。
他提着一桶水,水里飘着一个起起伏伏的葫芦瓢,嘴里哼着不知哪儿学来的小曲,走到屋前的小小田地,一边哼歌一边浇灌土地。
公主的寝殿内,有人推开了窗,是打扫卫生的小宫女,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润的巾子。
她见了对面的乌宝,远远朝他喊道:
“乌宝公公,又在种你的韭菜呢?”
乌宝朝着田里泼出一瓢水,头也不抬地说:“是啊,等过几日这茬韭菜收了,我请大家吃韭菜饺子!”
“真的吗?我这就去告诉其他人,乌宝公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然算数。你要是光想着我的韭菜饺子,没有把公主的寝殿打扫干净,我就把你种到这地里——”乌宝直起背,笑着对小宫女说:“这话也一定算数。”
小宫女笑嘻嘻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哎哟!可吓得我不敢偷懒,我这就细细打扫,公公要记得我的韭菜饺子!”
“记得!少谁都少不了你!”
乌宝说着,又从木桶中舀出一瓢水洒出。
淡红色的水片刻就被肥沃的黑土地吸收,一截断指落在地上,乌宝见了,走上去,一脚将它踩进地里。
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一份子,成为作物们欣欣向荣的营养。
就像这土地下的其他东西一样。
乌宝一边浇灌小小的私田,一边在内心感慨,自己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勤劳人,用公主的话来说,就是“光荣的劳动人民”。
一日之计在于晨,勤劳而聪明的劳动人民总是擅于规划时间。
乌宝利用公主去瑞曦宫请安的时间,不仅把自己的田打理了一遍,还重新洗漱,换了一套衣服。
等公主回来时,他悠然地等在梧桐宫大门前,朝九皇子扶下的公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奴婢恭迎公主回宫。”
秦秾华回了暖如夏日的寝殿,在结绿的服侍下脱下大氅,说:“天气回暖,再过几日,就把火盆撤了。”
乌宝一弯腰:“喏。”
她坐到软榻,从结绿手中接过玉肌膏,不消她说,少年已习以为常地伸出两只缠着纱布的手。
秦秾华给他换药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她看,直到把她盯笑。
“不累吗?”
少年实诚地回答:“……不累。”
秦秾华笑了笑,正要收起药膏,他忽然伸手,从小罐子里挖走一点。
等她反应过来时,药膏已抹在了她的右手虎口处。
“留疤了……”他语气微妙。
“这不是疤,是纪念。”秦秾华笑道:“纪念阿姊和你相遇的那一天。”
她笑着把右手举到自己眼前,颇有兴趣地看着虎口留下的浅浅疤痕:“像个月牙……还挺漂亮的。”
“你不……在意?”
她抬起头来,反问道:“为什么要在意?”
不仅如此,她还伸出手,在他下巴处挠了挠,笑道:
“我的小狼……牙口真好。”
秦秾华在软榻这里玩笑,结绿蹲在火盆前,忿忿不平地戳着无辜的兽金炭。
“公主还笑得出来,结绿都要气死了!”
侍立一旁的乌宝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可气的?”
“你不知道!”结绿一问就炸,手里的火箸立马捅穿一块烧红的炭,她气冲冲道:“那九原郡王,好不要脸!昨日陛下私下召他,有意出降公主,他居然还不知好歹,推三阻四——”
“太不要脸了。”乌宝附和,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这种人,就该种到地里。
“我听了都气死了,公主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反过来开解陛下,要他别对九原郡王和方正平起了隔阂!”
“是该生气。”乌宝点头:“公主就是太和善了,所以总是被那些刁人欺负。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该把公主没生的气生起来。”
秦秾华听到这里,忍俊不禁道:“郡王没有实权,不想和穆裴两家作对,拒绝亲事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又有什么好气的呢?”
“我就是气!公主这么好,他们凭什么拒绝?要拒绝——也该是我们公主拒绝!”结绿跺脚,人虽气鼓鼓的,但那黄莺般娇俏的声音实在没有丝毫威慑力。
乌宝帮腔:“就是!”
结绿又说:“一个小小郡王,手里又没实权,他儿子虽说在金吾卫当差,但也不过是正五品小官罢了,连后宫里一个美人都不如——宫里的美人见了我们公主,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呢。他能尚到我们公主,分明是祖坟里冒出了青烟!”
“就是,就是!”乌宝说。
秦秾华朝横眉怒目的结绿招手。
结绿放下火箸朝她走来,嘴里还不忘继续声讨九原郡王和方正平。
直到走近软榻,她的视线才离开和她同仇敌忾的乌宝,移到秦秾华脸上。
“公……”
结绿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个青枣。
“好了,回来路上就在念,念到现在还不消停,方家祖宗没被你吵醒,我也要被你吵病了。”秦秾华说。
结绿气弱地哼了一声,用力咬碎口中青枣,看她愤愤神情,好像此刻粉身碎骨的不是青枣,而是那可恶的九原郡王。
“乌宝,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秦秾华问。
“哎——”
总算有表现机会了,乌宝上前一步,条理清晰地说出打好的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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