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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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也揖手卖乖道:“父皇若是想见儿臣,儿臣随时愿随驾左右。”

人多了,茶点自然也多了。

除了秦秾华从梧桐宫带来的茶点和春回殿的甜汤外,周嫔还让下人端上了一盘姜醋香螺。

鱼盘所盛的满满一盘香螺特意被周嫔摆在了秦秾华和秦曜安之间,她露出少有的开怀微笑,给桌上的天寿帝,福王,还有秦秾华,都夹了一个。

“看到这香螺,我就又想起以前王府里的时候……这香螺还是以前那个味。”天寿帝吃了碗里的香螺,触景生情,神色怀念:“这春回殿的厨子是否还是以前那个?”

“是以前王府的厨子。”周嫔笑道。

“……他的香螺是天下一绝。”天寿帝砸着嘴,说:“往日还在王府的时候,我恨不得天天都吃这一口。”

天寿帝追忆往昔,周嫔凝神倾听,偶尔补充细节,秦秾华担当捧哏的那个,时而打趣一声,殿内不时发出天寿帝开怀的大笑,趁着无人注意,秦秾华将碗里的香螺肉拨回鱼盘里。

秦秾华从来不缺耐心,而她的双生弟弟就不同了。

一壶茶没喝多少,秦曜安已坐立不安,忍不住将话题引向此次入宫的真正目的。

“父皇,儿臣听说山东巡抚传来急报,泰山脚下有巨石显灵,是真的吗?”

“是真的。”天寿帝叹了口气:“我已让他们内阁商议去了。”

“父皇相信泰山显灵是真的吗?”福王追问。

“朕也不敢肯定……就算石头能作假,那前几天灵验的谶言图又如何解释?”天寿帝顿了顿,看向秦秾华:“秾华见多识广,怎么看这两个谶言?”

福王立即将目光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否定谶言之说。

秦秾华对他强烈的视线故作不知,笑道:“历来谶言众多,有灵验的,自然也有湮没历史长河中的,此事,秾华不敢妄言。”

福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刚要说话,高大全忽然匆匆走进殿内。

“陛下,绛雪苑也出现谶言了……”

“什么?怎么又出谶言了?!”

天寿帝大惊,福王更是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秾华抬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大全,似乎在等他回答,大袖下的唇角却不动声色地勾了起来。

高大全低着头,忐忑回答道:“绛雪苑里有棵枯死的泡桐树忽然活了过来,树干上有一行被虫子啃出来的文字,说……”

“说了什么?!”福王忍不住催促。

“说……”高大全犹豫半晌,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豁出性命说道:“说月将升,日将浸;稻米垂,朔亡也——”

最后三个字从高大全口中说出后,满室寂静。

天寿帝面色惨白,几乎坐立不住。

“这……这是什么意思?”天寿帝颤声道:“是朕想的那个意思吗?”

无人回答。

“朕要成为亡国之君,千秋罪人了?”他问。

秦秾华率先起身,跪倒在地,周嫔和福王紧随其后。

“父皇勿慌,谶言只是预言之说,古来谶言,没有灵验的十中有九,况且短短数日内连出三个谶言,为历代未有,其中定然有居心叵测之人伪造的谶言。父皇若是相信,恰好就中了别人的诡计。”

秦秾华语气沉缓,极大地安抚了天寿帝动摇的内心。

他稳了稳心神,扶起脚下的周嫔,又让秦秾华和福王都起身。

“如果是有心人伪造谶言,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三个谶言?假若说后两个还可以用诡计解释,那第一个谶言,连时间都准确预料到的仙人骑龟图又如何解释?”天寿帝问。

“……阿姊心中有线索吗?”福王试探的视线看向秦秾华。

她微微一笑道:“听说有的望气者能够提前数日看出天象,这会否是一个叫东海宫主的望气者所作预言呢?”

“不可能。”天寿帝断言道:“谶言图自去年起就在大朔境内流传,再是功力高深的望气者,也不可能提前一年望出第二年的天象!”

如此,猜测便陷入了死路,除了能通天地的仙人,望气者已是最现实的一个答案。

众人心思各异,忽然,天寿帝看向退到角落的高大全:“你刚刚说的谶言,再说一遍。”

高大全面色苍白,实在不愿意把那句大不敬的谶言再复述一遍,正当他为难的时候,秦秾华开口道:“回禀父皇,高公公刚才所说谶言为‘月将升,日将浸;稻米垂,朔亡也’。”

“是什么意思?”天寿帝追问。

秦秾华垂眸,轻声道:“月亮即将升起,太阳即将淹没,稻米丰收的时候,就是大朔灭亡之日。”

“稻米丰收的时候?是说秋天?”天寿帝的脸色又开始转白:“那岂不是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谶言往往晦涩难懂,稻米垂不一定是指秋天。”福王皱着眉头说。

“如果稻米垂指的不是时间,难道是指的图像?”秦秾华说:“是什么东西,导致了朔的灭亡?”

“稻米垂……稻米垂下的时候,像是什么呢?”天寿帝绞尽脑汁,眉头紧皱。

忽然,福王大叫一声:“等等!”

“安儿,你想到什么了?”周嫔问。

“稻米垂下的样子……‘穆’的甲骨文便是稻米下垂貌!”福王面色苍白,惊惶的视线从殿内几人脸上扫过:“《说文解字》中,‘穆’之一字的释义就是‘禾也’,禾——正是稻米!稻米垂不是指丰收的时候,而是说……亡朔者,穆也!”

哐当一声,是天寿帝刚刚端起的茶盏摔碎的声响。

“亡朔者……穆也……”天寿帝面无血色。

无人再关注前两个谶言,国之将亡,谁还在乎太子之位。

天寿帝和福王匆匆离开后,秦秾华也告别周嫔,坐上了停在门前的凤轿。

“公主要回宫吗?”结绿问。

“不。”秦秾华微笑:“去长平廊。”

……

长平廊是通往妧怜宫的必经之路,曲折漫长的长廊上有浩浩荡荡一群人,正马不停蹄往妧怜宫走去。

为首的燕王头戴熠熠生辉的宝石玉冠,身穿华丽亮眼的绿织金过肩云蟒圆领袍,他神色急躁,大步雷霆的走着。

忽然,他瞧叫不远处什么,脚步忽然一停,身边扈从立即停步不说,还格外谨慎地后退了三步,为暴躁易怒的主子腾出活动空间。

秦曜泰纠结地望着坐在廊下,和侍女言笑晏晏的秦秾华,不知该进是退。

不对……这是通往他母妃住处的必经之处,他堂堂亲王,凭什么要给一个公主让路?!

秦曜泰反应过来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脯朝二人走去。

一群人的脚步声惊动了廊下交谈的两人,秦秾华起身,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今日入宫的人真多,六弟也是来向父皇请安的么?”

“父皇那里我一会再去……”秦曜泰不耐烦道,戒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从春回殿出来,吃了些茶点有些腹胀,遂随意走走,不想遇见了六弟。”秦秾华笑着侧身:“六弟若有急事,先走即可。”

“你从春回殿出来的?”秦曜泰变了神色,眯眼看着她:“刚刚父皇和你在一起?”

秦秾华微微笑道:“六弟想问什么?”

“宫人通报绛雪苑谶言的时候,你和福王也在?”

秦秾华用笑容回答了他的问题。

秦曜泰大怒道:“这是你们搞得鬼?”

“六弟说的话我听不明白。”秦秾华不慌不忙,温和道:“五日内已出三个谶言,无论是父皇还是我和五弟,都十分摸不着头脑,难道六弟有什么线索?”

“我能有什么线索!”

“我还以为六弟是因为知道什么,才会……”秦秾华刻意停顿后,笑道:“谶言玄妙,只是如今三个‘天意’,就不知六弟和穆首辅要相信哪一个了……”

酉时的更声从远处遥遥传来,秦秾华对面色难看的秦曜泰笑了笑,说:“七姐先走一步,前路未知,六弟自求多福。”

他被她同情的眼神看得后背一凉,疾声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自求多福!”

她在他身边停下脚步,抿唇微笑,朝他勾勾手指。

秦曜泰眉头紧皱,警惕万分地朝她挪进了一个小指头的距离,仿佛秦秾华是什么下一刻会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他脑袋的猛兽。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

“弟弟啊……听过留子去父一说吗?”

秦曜泰花了一刻的时间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一股透心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稻米垂,朔亡也……

留子去父……

“保重。”

秦秾华朝他温和一笑,向着长廊前方走了。

结绿落后一步走在她身边,等走出长廊后,她崇拜道:“……公主太厉害了,有刚刚那一番话,燕王再是心胸开阔也会留下芥蒂,更别说——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秦秾华目视前方,微微一笑:“这还只是开始呢。”

这还只是开始。

穆氏一族很快就会发现,谶言,是将他们送往地狱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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