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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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带了一千精兵一路赶到设立烽火的山峰,分做十队,正快速地往上攀爬。

走到山腰的时候,一位士兵快速跑过,踩得脚下枯枝咔嚓作响,高声禀报:“将军,前边发现公主亲兵的尸首!”

一句话让他本就揪着的心再度提起。

路上他们发现了杂乱的脚印,那些脚印起码有六七十人,可赵乐君一行不过二十数!边上还有马蹄印,被人在洒了层干土做遮掩,他们仔细查看后发现,地面上还有被箭矢扎过后留的孔洞和血迹。

顺着这些痕迹,就一路找到山上。

可是山脚不见马匹,也不见有尸首,楚弈心底是希望一行人都安然,如今却找到第一具尸体。

他沉着脸,跟着士兵走到地方,果然看到那人是赵乐君身边的亲兵。

那士兵也不知道去哪里滚了一身泥,他碰了碰尸体,尸体还是软的!

死去的时间还很短!

“继续在这一片分散找!”

楚弈直起腰,望着绿意葱葱的山林,自己带一队人直朝烽火处。

一路往上,林子里不时响起发现尸首的声音,不但有赵乐君身边的人,还有胡人。

楚弈觉得胸口憋闷。

赵乐君肯定来过这里!

等来到还冒着浓烟的烽火台边上,楚弈看见更多被杀害在四周的士兵,有姬家军的人,有赵乐君的亲兵,还有胡人。

但这些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身体都僵硬了,守烽火台的姬家士兵死去的时间更久!

这意味着胡人是几日前就偷偷潜进来,他们设的巡防居然没有发现!

楚弈心头怦怦地跳动,脚下凌乱,把连着的五个烽堠走了一遍。在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肌肉一松,靠在一边的石墙上。

不见赵乐君,他心中多是庆幸,可下刻又抬头看这片苍翠,眼中尽是茫然。

烽火台上不见她,她人去了哪里?

这些人死去多时,又是谁在这个节骨眼点燃烽堠!

又想到她失踪两日,如若是自由安然的,必定可以回到姬家军营,偏她没有回去。

两日时间,她有随身带干粮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来,每一个都让楚弈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让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在扩散。

下边的山林中突然惊起一阵飞鸟,兵刃相交削金断玉般的铿锵声隐约传来。

他当即站得笔直眺望。

——遇到胡人了?!

楚弈眉角眼梢染了冷意,手握上剑柄,抬脚就要下山。才迈出一步,他视线在前方还有余烟的烽堠上停顿。

这里有五个烽堠,着了有三个。

是因为时间来不急,匆忙间只点着了三个?

山下有刚死的士兵,他们遇到胡人,只燃了三个的烽堠……他想到什么,猛然退后几步,抬头看这两尺高未点燃的烽堠,一提气踏着外露的小木桩就攀上去。

他怀着希望往下看,只看到底部堆着用作点燃的木堆和草料。

很快,他跳下来,又同样去看第二个未着的烽堠,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原以为赵乐君会藏身在里头,可若是两日没有补给,别说女子,男子恐怕都难于攀上这个高度。

楚弈失望地再度回到地面,下边的打斗声渐小,应该是胡人被制。

他回头再看了眼那几个烽堠,眼下唯有期盼能在胡人口中问出一些东西。

错眼间,他似乎在未点燃的两个烽堠下发现不对。

他视线平移,扫过不远的一片灌木,灌木外边是斜坡,灌木前围着木栏。应该是怕巡逻的人不小心滑下去,才支起来的。

可唯独那没有燃起的烽堠外的木栏不见了。

他袍子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脚步不受控制往那边走去。

士兵见他去危险的地方,忙喊了声将军。

然而走了两步的楚弈几乎是飞奔跑了过去,士兵就见到他疯了一样伸手去拔那些灌木,连根带泥,都奇怪得面面相觑。

楚弈一边拔着那些碍事的灌木,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快接近陡峭的山坡,只要稍不留神,可能就要翻滚下去。

但他眼前只要这一片的草木,耳边的风声不知何时变作和赵乐君在雪地中的对话。

“楚弈,我听别人说要是在雪地迷路,太冷了,可以挖雪把自己埋起来保暖?”

“谁哄骗的公主,那只会冻死!但在被人追击的时候倒可以用来躲避一时。”

赵乐君站在雪地上笑,自言自语地说:“那以后我要是遇到危险,我就就地把自己埋了,”

……楚弈的手碰到了一株灌木,灌木自己就在他手中倒了下去,他整颗心都跟着瑟缩了,胳膊一挥,又一片倒下。

士兵们围了过来,看着他们沾了满身泥草的将军,双手在松软的土里刨着。

很快,一片黑色的袍子露了出来,那是一只袖子。楚弈眼眶发热,小心翼翼把那片袖子移开,侧躺的赵乐君闭着眼,呼吸微弱。

他连忙把她身上那层不厚实的土全给拂开,将人一把从土坑里给抱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真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楚弈把人抱在怀里,把她脸上沾的一星点泥土给揩去,可他手上都是泥,反倒留了个清晰的印子在上面。

他看着那片污迹,咧嘴无声笑了笑,就这样坐在地上,再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连里衣都汗湿了。

可有怀里的人温暖着他,山风再大也没觉得寒冷。

——她真是大胆。

万一他没有发现异样呢?万一她饿晕过去,呼吸的那片气孔被泥土塌陷堵起来了呢?

楚弈想着,心里就是阵阵后怕,抱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

“……楚郎,我渴。”极低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轻得像是他在幻听。

楚弈垂眸看她,她仍旧闭着眼,唇干燥得起了皮。他解下腰间的水壶,自己抿了一口,轻轻抬起她下巴,低头哺喂。

士兵们纷纷背过身,都如释重负地笑了。

**

赵乐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上郡军营,想要坐起来,才动了一下,头晕眼花,身上也软绵绵的。

她只好再静静躺着,没过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楚弈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长公主醒来了吗?”

银锦亦步亦趋跟着绕过屏风:“方才来看还没有。”

等两人来到跟前,却是对上她清亮的双眸。

银锦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激动喊了声公主:“你醒来了!”

赵乐君想说话,张嘴却只有沙哑的一丝声音,银锦转身就跑去倒水。

楚弈穿着银甲,铠甲上还染着血迹,杀气凛冽,是刚才战场回来的装扮。

他站在床前,无声凝视她,她亦在他的目光中沉默。猛地一见,她居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好在银锦很快回来,化解了这点尴尬,小心把她扶坐起来,给她喂水。带着哭腔说:“公主,我们魂都要被你吓丢了。”

赵乐君慢慢抿了几口,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安抚道:“这不好好的。”还是沙哑难听。

楚弈看了眼依偎着的主仆两,转身出去片刻又再回来,走到床尾自己解战甲,把剑挂在一边。

银锦给她喂了水,抹掉眼泪站起来,说去给她找些吃的。

“已经吩咐下去了。”楚弈说着坐到银锦刚才的位置。

方才全身带着冷意的青年,褪去战甲,连面庞都显得柔和许多。

他霸占了位置,银锦瘪瘪嘴,想到他亲自去把公主找回来的,识趣退到屏风后。

“你带的亲兵都没能逃过胡人的追杀。”他思索片刻后开口,视线还是一错不错望着她。

赵乐君被他看得略不自在,悠悠长出一口气说:“他们有弓箭,前后伏击,射杀了我们的马。我们被逼上了山,知道肯定难逃一劫,我让第一时间到烽火台,但是来不及点燃就被追上。”

“有人断后,我和五个士兵躲起来。胡人好几回都要搜寻到我们,然后还听到他们说回去报信,先攻城。没有马,我们出了山也来不及报信,所以索性藏了两天,再去点燃烽火。”

“他们让我一个人躲起来,趁烽火燃起的时候逃跑,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体力,坚持跟他们再上了山。”

庆幸的是山上没有胡人把守,估计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然后她就想起当年说,遇到危险就把自己埋起来躲避追杀的方法。

有人看到烽火,肯定会过来的,只是她又饿又累,等到他来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要是睡醒,外头安全,她当然会自己爬出来想办法活下去。

“——他们知道你的行踪。”

楚弈听着她九死一生,知道她失踪的那种揪心又缠绕着他。

赵乐君没有否认他的话,这样的围堵,的确是被人盯上了。

可能是她来北地的时候就被胡人盯住。

她想问外头状况怎么样,外边送吃食的士兵过来,银锦很快就端了清粥到跟前。

“公主,你两三日未曾进食,先用些清淡的。”

饿了几日,一小碗米粥也让赵乐君觉得馋。

楚弈伸手去把粥端了过来,银锦看着空落落的手,再度被抢了活儿,憋屈地退出去了。

坐在床头的男人也不多话,与她靠着肩,吹凉一勺子白粥,喂一口。心情是轻松愉悦的。

饭香在前,赵乐君不是忸怩的性子,坦然一口接一口,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但他才喂了一半,就放下了,在她探头看碗的时候说:“歇上两刻钟再喝,脾胃受不住。”

她抬眸,撞入他深幽的双瞳中。平平淡淡的一个对视,却让她心头一跳,想起在山上,自己似乎喊了他一句楚郎。

她转过脸,一只手却跟了过来,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将她脸再掰回来。

动作再霸道不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离的原因。”

赵乐君本就还没有放缓的心跳似乎就又快了。

她长睫低垂,多半是银锦那里泄了口风,知晓他这是找后账的意思。

“嘉宁,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楚弈再度发问。

赵乐君在他逼问中手指抓住被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直视他:“因为那时恨透了你的强迫,一别两宽于我来说最好,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既然知道了,又要听真相,也没有好再藏着掖着。

他闻言眸光有几瞬间地闪动。手微微一动,缓缓松开她,放回到了膝盖上,握紧。

那是他最荒唐和最后悔的一件事。

藏在心里却从来没有消磨去的悔恨再度涌上来,让他手心都是冷汗。

此时耳边有轻微的声响,是她重新躺下。

屋里就变得一片寂静,他在这种压抑的寂静中闭眼,那日她沾着泪的眼眸浮现在眼前,无神又悲凉。

这才是他们间如今跨不过去的一道沟壑。

“嘉宁,我还能得到你的谅解吗?”

良久,他涩哑的声音响起。

赵乐君许久没有作声,在他等待得快如入定的老僧时,她才茫然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再接纳他。

楚弈紧绷的身体反倒放松了。

起码她没有一口回绝,所以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赵乐君躺着,把被子拉过头,将自己罩进黑暗中。楚弈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等到了两刻钟,端着碗往外走,很快热了粥又重新回来。

“吃完再睡。”

他去扯了扯她蒙头的被子。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思考他刚才问的问题。

最近的经历,是他们夫妻两年都没有过的,两年都没有过的贴近。

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偏偏心里有芥蒂扎了根,让她一想起,就想缩起来逃开。

赵乐君叹息一声,没让他催促,自己坐起身,去接过碗。

他没有阻拦,依旧坐在边上看她慢慢把粥喝完。

“我要回北地。”她长舒一口气,把碗给递了回去,做了决定。

不知道北地战况如何了。

楚弈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

她皱起眉头,楚弈接过碗放到一边,站起身。

“你不用担心北地,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不会让老将军冒险,也不会叫你侄儿陷入危险,嘉宁,你再信我一回。”

青年声音铿锵,带着铁一样的决心,向她投来的目光灼灼,将这暗淡的营帐都给燃亮了。

她定定看他片刻,还是掀了被子要下地。

他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肩头,微微用了些许力气,让她无法离开床榻。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坚定地再说了一遍:“君君,你再信我一回。”

钻入耳中的热气让她十指蜷缩了起来,还没让她反应过来要躲,耳边温热的呼吸已经离开。

楚弈去穿了银甲,摘下长剑佩在腰间。

青年就此远去,离开前低声吩咐她的使女要好好照顾,不可轻易出营,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让她微微恍惚。

楚弈离开后就吩咐调兵,副将闻言惊讶不已。

有人慌乱地问:“将军,这个时候就把所有兵力都放出来吗,朝廷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不妥!”

他站在长长的舆图前,沉稳从容:“就让他们知道又如何。与姬家一起收复北地,将胡人赶出国境,即便是皇帝也要顾忌这大批的兵力!与其忐忑不安,不如强不可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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