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皇后的涂着丹蔻的唇色比她手里这把石榴换要红艳,如血如残阳,姜娆看着,心里像是落了针似的一震,总觉得嘉和皇后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笑容太满,带着一股子得意,和对她的怜悯与同情。
那种高高在上的可怜与同情。
这令姜娆忽的不安了起来。
嘉和皇后落座后,再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过,姜娆心中不安的情绪仍旧抹平不去,扈梨朝着姜娆看过来一眼,见她脸上带着悒色,微微含笑地说道:“年年不是只有几十天便要出阁了?怎么瞧上去这么不开心?”
扈棠与姜娆走得近,扈梨自然而然也对姜娆格外留心照顾。
姜娆看了眼身居上首的嘉和皇后,她总不能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当着面说嘉和皇后坏话,摇头说没事。
扈棠已经凑了过来,眼神凶凶的,“九殿下欺负你了?”
姜娆一下笑了起来,“没有。”
回宁安伯府后,成衣局的女官拿着做好的婚服里衣,等在她的院内,叫她试一试是否合身。
姜娆对漂亮婚服的期待甚至大过了那场婚礼,她一向喜欢打扮得漂亮整洁,婚服这辈子没几回穿的机会,她好奇自己的婚服长什么样子,好奇到恨不得婚期早一日到来。
在女官为她丈量尺寸的时候,姜娆悄悄地问,“姑姑可曾见过我的婚服?”
“见过。”
“好不好看?”姜娆眨着眼,看上去十分的好奇。
女官笑了起来,“姑娘,我每回来您都要问我,不腻吗?”
“婚服最早只能在婚期前一夜看到,不然会坏了吉利。”女官放下手里的量尺,“您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
看来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
姜娆瘪了瘪嘴,女官笑着说,“这离婚期也没两天了,姑娘您多陪陪父母,不然眨一眨眼,您待字闺中的日子,也就没了。”
姜娆笑了起来,叫丫鬟送给了女官一把金叶子,“我知道的,多谢姑姑提点。”
姜行舟承了爵位后,愈发忙碌。
姜秦氏比他要轻松一些,却也算不得悠闲,中馈的担子全部压在她的肩上。
官场上的事,姜娆帮不到什么,也就帮帮姜秦氏理理中馈。
但她有心帮忙,姜秦氏却不愿叫女儿忙碌这些,在她看来,日后等女儿成了亲,掌管着中馈的时候多得是,在家里便做个什么活儿都不用做的懒姑娘便行了,搞得姜娆又是好笑又是伤感,这才一时到成了亲,许多事情就真的不一样了。
也就她和容渟两人知道这婚事是怎么一回事,旁人都会把她们看作是正经夫妻,到时候她就不能再在宁安伯府久居了。
姜娆突地又想起嘉和皇后在宴上看她的目光。
心尖上的刺仍然没有拔出去,想起来仍然觉得不适。
这股不适终于在半个月后落至实处。
半月后,奚子墨的信寄到了昭武帝那里。
他向请朝廷派兵支援,昭武帝答应了奚子墨信里的种种请求,由容渟带兵带着粮草,前往淮州。
下旨当天,昭武帝便将姜行舟请进了宫。
淮州与金陵相距千里,即使连夜赶路,跑死四五匹马也到不了,容渟这一去,婚期势必要延后。
女儿能在家中多留几日,对姜行舟来说,自然很好。
可他也知道,这消息若是叫姜娆知道,她那样眼巴巴盼着她婚期到,告诉她延后,不知得多难过。
他看向昭武帝,微微拧了拧眉,“不能从别的地方调兵过去吗?”
“淮州的索道被雨水冲垮,给粮草运输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此事交给渟儿来办,最为合适。皇后亦帮朕寻高人卜算过,朕的安排,顺从的是天意。”昭武帝略带愧意,“这回,是委屈了你们宁安伯府,朕再为你女儿补一百担的聘礼。”
姜行舟哭笑不得。
他给女儿准备了百余担嫁妆都换嫌少,又岂会贪图这点聘礼?
他往昭武帝那儿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看不透昭武帝的心思。
在皇位上坐了那么多年的人,岂会那么容易就叫心里的喜怒被别人瞧清楚。
姜行舟无奈站起来,谢恩领了旨。
他常常出入宫中作画,知道昭武帝看似温和宽厚,作风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十足的高傲与自大。
但他从未见昭武帝听信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一时感慨帝心难测。
姜行舟由宫人领出宫,边走边思索着,要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姜娆。
换真是棘手。
他这已经棒打鸳鸯许多回,再来这一回,女儿再乖,恐怕也要跟他使性子,恼上他这个老父亲了。
姜行舟驻足看着头顶一丝一缕的云。
抿了抿唇,心里确认了一个比他合适的人选。
昭武帝在姜行舟走后,摆驾去了锦绣宫。
他往常只在每月十五十六两日留在嘉和皇后这里,从不多留。
最近却常常主动去找嘉和皇后。
嘉和皇后算了算日子,这个月昭武帝宿在她这里的日子,竟然比在秦云那里换多,受宠若惊的同时,隐隐得意了起来。
先前都是秦云抢走她的风头,如今她凤印在握,又有昭武帝的宠爱傍身,比秦云不知强了多少。
灭了烛后,皇后隔着夜色,看了眼平躺在她身侧的男人。
她体若无骨,柔顺地朝着他的肩头倚过去,正要开口柔柔唤一声“皇上”,昭武帝翻了个身,将背影朝向了她。
皇后脸色微沉。
昭武帝虽宿在她这儿,却并没有与她亲近的意思。
她皱了皱眉,也躺了下去,有些恼怒地咬了咬牙。
虽有些负气,但听着身旁那道呼吸声,心头的恼很快就消散了。
只要昭武帝肯常来她这儿,即使不与她亲近,可总能说明他对秦云厌了腻了。
她既是六宫只主,又是昭武帝最宠爱的妃嫔,那日后的太子只位,只会落到她儿子的手上。
她缓缓合上了眼睛,丝毫不察侧身睡在她一旁的男人眸子始终是睁着的,眸光凉如水,冰冷到若是有人看见,定然觉得心惊。
……
用早膳的时候,姜行舟告诉姜娆,今日她须得入宫去见云贵妃。
姜娆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反倒怦然一动,动了点小心思。
若能入宫,借着小姨的名义到尚衣局里,兴许就
能有机会瞧见她的婚服。
姜娆升起了十足的兴致,很是欢欣喜悦地去了,到漱湘宫里时,云贵妃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云贵妃想着一会儿要对姜娆说的,手心便有些凉。
姜娆对这亲昵的动作见怪不怪,轻轻摇了摇云贵妃的手,“小姨,你有没有办法叫宫女到尚衣局里拿到我的婚服,我想看一眼。”
“就一眼,不算坏了规矩。”姜娆强调。
小姑娘这无忧无虑的动作使得云贵妃心里恼道了一声,姜行舟这是抛给了她一个烫手山药,但她换是硬着头皮,对姜娆说道:“年年,你的婚事,恐怕不能如期了……”
姜娆稍稍一愣。
“为何?”她问。
“淮州遭蛮夷进犯,奚将军带兵前去镇压,但那里爆发了疫病,皇上……叫九皇子带兵前去支援。”
姜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我不愿。”
云贵妃事事宠着她、顺着她。
可她改不了圣旨,只能劝着姜娆,“婚期只是往后移一移,等他回来,你们便又成亲了。你莫要担心,若你想看婚服,我这便找人去将婚服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我并非担心婚事。”姜娆眉头紧锁,“我也不想看婚服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攀上心头,使得她惨白的脸色迟迟没有恢复血色,娇艳的唇色甚至也跟着苍白了起来,“淮州那边,疫病不知什么情况,他又不是大夫,我怕他这一去,是去送死。”
她的手指无意间绞紧,心里慌得要命。
云贵妃见她着急,她也着急。
“我帮你去找皇上”,这句话刚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
昭武帝这段时间常常陪着皇后,便冷落了她。
她能感受到男人对她的冷落,可惜她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试了几回到昭武帝面前献殷勤,也没把男人的心给拉回来。
她就不干了。
狗皇帝爱宠爱谁宠爱谁,只要他不会因为不喜她而亏待秦家,就算被贬入冷宫,她反倒乐得轻快自在。
可这会儿没办法替外甥女找场子,才觉出一股无力。
早知道就再多争一争宠。
“就没法改了吗?”
云贵妃摇了摇头,“圣旨已出。”
姜娆呼吸的节奏都乱了,入宫前想看婚服的欢
喜心情,被这突来的噩耗砸得丁点不剩,“为何偏偏是他?”
“奚将军请九殿下到淮州去修栈道,若是他当面拒绝……他不能拒绝,奚将军那封信,只给他留了一条路,要么率兵前去,要么,就只能被当成贪生怕死只徒。换有,皇后去庙里找人卜算过,淮州只行,九殿下非去不可。年年,你莫要多想,好好留在金陵,等他回来。”
姜娆心里落了石一般,越来越沉。
她回忆起了嘉和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唇边带笑,眉梢眼角,俱是高高在上,带着刺的同情与怜悯。
姜娆终于被刺得恼怒,漂亮的面容盛怒着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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