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含月虽跪着,可腰板直挺,侃侃而谈。
也是,这里是寿康宫,她无甚好怕的。
她三言两语唱了段好戏,那头的贤妃早已拿芙蓉锦绣团扇遮住了半张脸,挡住了弯起的唇角。
两个人都是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下在她面前掐起来,实在大快人心。
“虞贵人,可是如此?”
太后毫无起伏的语调沉沉砸在虞令绯面前,虞令绯仍垂着头,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片空无一物的金砖。
她在思索。
皇上乐意见到什么样的局面?
太后一党绝无自己的活路,因此她答话时是谨慎有余、恭敬不足。
太后的小兵卒确实好使,竟吆喝着宣示了太后执掌后宫的地位——虽说太后势大,原本后宫就是她的天下。
可自己起势,即使只是个开头,也让她们不悦了。
才有今日的下马威,一说独宠之事,二言后宫之权。
无论是哪一个,皇上恐怕都是不喜的,甚至是厌恶。
虞令绯不知皇上还会喜欢这宫里的谁,可从相处来看,掌控欲如此之强的男人,最恨他人试图操控自己。
这点是不会出错的。
虞令绯心里将这些捋顺后,心便静了,若说失败的人生给她带来了什么,当属任何局面都能慨然应对的胆量。
更何况,她还有人撑腰。
“回太后,不知太后所指是何意?若是段妹妹所说的几句话——臣妾是不敢苟同。”
她说这话时带着笑,笑意浅淡,又透着几分温柔,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在与人谈着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许是被她的胆大妄为吓住了,一时间竟无人跳出来打断她。
她眉目流转,眼风从段含月身上带过,又绕回了眼下的一亩三分地,尾音带着笃定。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如此,后宫也如此,若说后宫有什么烦心事扰了皇上……”虞令绯捂着唇笑了笑,“应是没有的,毕竟如今这后宫——皇上也只去臣妾那一处。”
虞令绯还委屈起来了:“旁的事一概不问,臣妾虽不若段妹妹所说那般恭让,可也是自幼读圣贤书长大的好女儿,怎会拿事扰皇上的心。”
“太后明鉴,段妹妹所言句句空话,许是见剑拔弩张,一时吓到了、胡诌的。”这句便对应了段含月之前说她一时慌乱攀扯皇上了。
一席话,嚣张、刻薄、不留情面,明晃晃地把在场人的脸面撕下来丢到了地上。
于后妃而言,不管是潜邸跟来的贤妃和那个才人,还是一同入宫的小主,都宛如虞令绯的陪衬,被挡在前面的她压的没有出头之日。
于太后而言,那未尽之意——后宫里究竟有什么让那皇帝心烦的?
自然不会是百般讨巧的宠妃,而是她这个端坐在寿康宫的老佛爷!
段含月满脸的不敢置信——虞令绯相信她这次没有作戏了,估计自己身后许多人都是这般。
“虞姐姐……”饶是她的心机,一时之间也不知从哪个角度来责怪虞令绯更好。
虞令绯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虞令绯面相向来偏善,即便“作恶”,单看这张脸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段妹妹是玲珑剔透的水晶人,若是肠子在肚子里能少拐几道弯,说出口的话再好听些,想必皇上更容易喜欢些呢。”
“虞氏,你当真猖狂!”
太后见她不知收敛,还当庭教导段氏女,心中的怒意喷薄而出,拍桌怒斥出声,双目狠狠地盯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宛如看到了多年前一身反骨的幼年皇帝。
一样的弱小,一样的毫不妥协,一样的——如此扎眼!
“你区区一个贵人,口出狂言,视尊卑礼法于不顾,真当本宫奈何不了你不成!”太后胸膛不断起伏,瞧着真是气狠了,那厢宁嬷嬷连忙凑近扶着太后帮着顺气。
段含月见机,立刻跪喊:“太后息怒,凤体为重。”
坐着的小主也不敢坐了,一个个起身离座跪下:“太后息怒。”
主子奴才跪了一地,寿康宫好不热闹。
贤妃跪倒时想,这应是自己跪这老虔婆跪得最兴致高昂的一次了,无他,太后这般动怒也是很少见的,虞令绯狗胆包天,估计很快就要变成后宫里的一条冤魂了。
太后的手有多黑,她可是知道的。
柳语珂跪的端正,目光平淡孤冷,只觉虞令绯这高楼起的夺目,塌的极快,可惜不是败在自己手中,让她对着自己磕头跪拜,才够尽兴。
终究有一丝遗憾。
章婉莹心中暗骂虞令绯不知好歹,这种场面也敢说真心话,这远方表妹真是没学到自己一点机灵劲,看不起人还说出来,她不倒霉谁倒霉!
章婉莹心里郁结,眼角余光看到身边的叶才人竟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意来。
她撇了撇嘴,好像把虞令绯拉下来就轮得上你了一样,不过是个笑话。
虞令绯即使猜想身后人千人千面,也万万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如此精彩,她很认真地回复太后的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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