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檀歪头问钟延光道:“夫君,你近日可还忙?”
钟延光眉头微动,道:“尚好。”
这是要对他使什么小手段了么?
想起《今平眉》里第五六回的内容,钟延光不禁抿直了嘴角,双腿并拢,两手齐齐整整地搭在膝盖上,背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
苏绿檀嘴角抿着笑,《今平眉》里平眉与杨举人那两回她也看完了,虽说行为有些放.荡了,但前几回使在钟延光身上的招儿基本都有用,她这回倒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反正不管她做什么,只要能自圆其说,做的是与身份相符的事,钟延光便绝不会责怪。
既然钟延光近来不忙,那便等明日他早早下了衙门回来,再撩拨他。
苏绿檀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钟延光余光观察到苏绿檀的变化,耳朵都往上提了一截,她这是要、要脱衣服么?
这可怎么办。
忽然,苏绿檀站起来了。
心跳忽然就加速,钟延光喘气声都不均匀了,红着面颊挪开了视线。
苏绿檀俯身,伸手拉着钟延光的手腕,笑道:“夫君,走,陪我出去消消食。”
钟延光微愣,抬头望着她,道:“消食?”
点点头,苏绿檀道:“是呀,就在庭院里走走。”
“哦”了一声,钟延光道:“外面有点冷。”
苏绿檀旋身到床头木施前,取了一件披风下来,穿在钟延光身上,踮起脚尖替他系上。
钟延光握住苏绿檀的手,道:“我不怕冷。”
呆了片刻,苏绿檀眸光熠熠,道:“你是说怕我冷?”
钟延光不语,兀自脱下披风,披在了苏绿檀身上,替她笨拙的打了个……死结。
匀速低头,苏绿檀嘟嘴道:“这我一会儿怎么解开啊?”
钟延光羞赧道:“让丫鬟解……”他很少穿外罩的衣裳,便是在军营里穿,也是有下人伺候,打结这种事,确实不拿手。
苏绿檀绞着抽绳笑了笑,欢快道:“走,出去走走。”
钟延光被苏绿檀牵着,快步去了庭院里。
荣安堂庭院前面不大,慢步绕一圈也就小半刻钟的功夫,夫妻两人走了两圈,便往□□去了。
□□里种着的花和树,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让人看了不免伤感,苏绿檀兴致便低了,感慨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钟延光温声道:“你才十七岁罢了,还年轻着。”
两个人拉着手,先是苏绿檀主动握着钟延光的手,眼下不知怎么变成他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了。
苏绿檀嘟哝道:“十七岁……也已嫁做人妇了,和做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
“有什么区别吗?”钟延光着实不明白。
苏绿檀摇头道:“说不上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钟延光心想,那就是想家了。
走了一会子,苏绿檀就扯着钟延光往上房那边走了,临走前还回首看了槐树和桂花树一眼,她藏起来的银票都装的严严实实的,应该没有发潮,改天还得抽空检查下。
钟延光盯着苏绿檀眼里的复杂的情绪,嘴角淡淡的抿着,被他猜对了,她就是想家了,很想很想。
他想让她不那么想家。
回到上房门口,苏绿檀转身看着钟延光,道:“夫君早些回去歇息,我这几日着实累了,也想好好睡一觉。”
钟延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苏绿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今儿去瞧了老夫人,好像瘦了病了,虽说我身为媳妇,应该去侍疾,但是我怕婆母反而加重病情,夫君有空去看看。”
“知道了。”钟延光倒觉得奇怪,以前赵氏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告诉他,这回却没了风声。
苏绿檀点点头,道了晚安,便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脱簪卸妆梳洗。
钟延光回了书房,心里空落落的,熄了蜡烛之后,睁着眼许久才睡着。
内书房的风水肯定没有荣安堂好,至多再忍一天,再歇不好,就请得道高人来看一看,他是不是更适合住在荣安堂里。
勉勉强强睡了一整夜,钟延光年纪轻,起来之后精神头倒是还好,早起去了荣安堂,听说苏绿檀还睡的沉,没有醒,他便不让丫鬟吵醒她,空腹骑马出去,在外面简单吃了顿早饭。
待苏绿檀起来之后,她一看天光大亮,忙问:“侯爷可吃了早膳走了?”
夏蝉端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来,嗓门清亮地道:“没有,进来问过一遭就上衙门去了,估摸着在外面吃的罢。”
苏绿檀抱怨道:“哎,不住一起还是不方便,早饭也吃不好。”
夏蝉劝道:“要不夫人还是让侯爷回来住,别赶他走了,昨儿晚上奴婢瞧着侯爷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风呼呼刮的,怪冻人的,夫人平时待谁都心软,怎么待侯爷就心冷了些呢?”
苏绿檀撇撇嘴道:“好好,我再不折磨他了。”今儿就使个招儿,把他骗回来住,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打定了主意,苏绿檀洗漱完了,吃过早膳看了账,就让丫鬟替她准备跳舞的衣裳和首饰。平眉就是这样嘛,总要舍一些好处给男人,他才好松口。
荣安堂两边的厢房都没人住,有的屋子用来当库房存放东西了,东厢房就空了出来,除了一些桌椅,地上铺着一大张毛毯子,什么都没有,用来练舞和练武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个白天里,苏绿檀就在厢房里热身练舞,把之前荒废的舞蹈都捡了起来。
好在是深秋了,穿着薄袄长裙也不大出汗,身上干净,不流汗臭。
下午小憩过后,苏绿檀又跳了起来,夏蝉给她送了水过来,笑眯眯道:“夫人真好看,像是同从前一样了。”
苏绿檀道:“难道昨儿不好看?前儿不好看?”
夏蝉摇首道:“不一样,今日很显活泼可爱。”
苏绿檀自己倒是没觉着,只感觉动起来之后身上松快了,再次有了身轻如燕的感觉。
抿了口水,苏绿檀踩着薄底的舞鞋,继续在毯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全部都熟悉了之后,她问道:“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
苏绿檀道:“好,我这就去扮妆换上。”
夏蝉和冬雪都在屋里帮忙。
苏绿檀头戴流苏金饰,上了浓淡适宜的妆,细眉凤眼,内勾外翘,琼鼻花瓣唇,贴上花钿,面若绯色花瓣上点了金箔,光彩照人,美不胜收。
穿上刺绣精美的抹胸大摆长裙,收腰的裙子勾勒出苏绿檀饱满丰盈的胸形,两臂带着长袖大摆,踩着洁白的舞鞋,起身随便转一圈,裙摆层层叠叠,身如飘雪飞。
两个丫鬟看痴了眼,直夸道:“犹如仙姑下凡!”
苏绿檀跳了个大步,开心道:“许久没这般活动筋骨了,我去厢房里了。”
到了厢房里继续跳起舞,苏绿檀一时忘了时间,钟延光已经下衙门回来,到了荣安堂里,他去了上房见人不在,问里面正在洒扫的夏蝉道:“夫人呢?”
夏蝉没料到钟延光回的这般早,什么准备都还没做好,慌张道:“夫人在厢房跳舞。”她内心期盼着,苏绿檀可别正好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不雅地坐着呢!
钟延光好奇道:“跳舞?”
“是了,夫人说在院子里住乏了,跳舞活络下骨头。”
钟延光眼眸微亮,苏绿檀还会跳舞啊。他在宫宴上看过宫人舞蹈,美则美矣,靡丽了些,他不大喜欢。
“不必去打扰,我这就去看看。”钟延光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夏蝉捏着手指头,想去又不敢去,生怕钟延光去的时候不对,只敢站在上房廊下,探着脑袋往厢房里望过去,却见侯爷已经站在隔扇门口往里看去了。
秋日有风,厢房的门和窗户都是关的,钟延光站在门口透过纸糊的花窗往里看,隐隐约约看见个绰约的身影背对着他跳跃轻盈,如仙姑飘落凡尘。
轻手轻脚的推开隔扇,钟延光一只脚跨进门槛之后就彻底痴迷住了,脑子里无端蹦出《洛神赋》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没有哪一样与赋中所言有差。
曹植诚不欺我,天下果真有神女,不在洛川,不在天边,就在眼前。
沉浸在舞蹈里的苏绿檀终于倾斜着上身,缓缓转过了身来,双手把袖微掩面部,半遮娇态。
钟延光再次看清了她的面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情态柔美和顺,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两脚足尖交叉,苏绿檀一甩长袖,左手叉腰,右手擎起,又一旋转,回风乱舞当空霰。迷了人的眼。
苏绿檀终于看到他来了,这才停了下来,展笑回望,嗓音清甜道:“夫君回来了?”
蹦蹦跳跳就往钟延光身边去了。
钟延光细细打量她,方才远观,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而视之,鲜丽得像绿波间绽开的新荷。
真真是再没有这般清丽绝美的倾国美人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钟延光眨了眨眼,看着她额上冒着的涔涔细汗,嗓音低低地道:“跳累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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