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脚向前探出一大步,腋下还夹着把大蒲扇,神情体态十足搞笑,却也莫名透着娇憨之气。
看着她眼里那层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急切,康子晋的眸色往下沉。
踩回去?当他还要与她娱演一出你来我往不成?
他想往外走,避开这缠脚之人。
可转念一想又觉可笑。
这明明是自己的府邸自己的居院,他凭什么要避走?
康子晋冷嗤:“岳小姐擅闯他人府邸,本侯可差仆役捉了你,直接押送京衙,岳小姐若不想吃官司,再让令慈忧心,便请自回罢。”
可对方却似听不懂他的威胁似的,还极力邀请他:“侯爷,你随便踩,我一定不叫,真的,我不怕痛的!”
不仅如此,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砸过来:“侯爷是行走的大善人、再世活佛、人间菩萨,不对不对,准确来说,侯爷心比菩萨慈一分、人比活佛伟岸、比大善人温柔!”
恭维的话说过了头,就显得无比虚假。
康子晋面无表情地乜了朝自己献殷勤的人,岳清嘉适时博同情:“侯爷,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鬼使神差地,康子晋继续与她对话:“就算这事本侯能帮,又为何要帮?”
岳清嘉反应极快:“我喜欢侯爷。”
康子晋回复也极快:“本侯不喜欢你。”
岳清嘉搓手:“早晚的事,我不着急,感情嘛,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早晚的事?
她倒有自信。
康子晋提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恰好栖桐回来了,见到岳清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岳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康子晋给接了:“岳小姐说,本侯这房里的凳子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坐,她也不是个客气的,便大着脸进来了。”
栖桐:“……”
康子晋本该让栖桐把人给撵走,出口的话却是:“把本侯上回被岳小姐踩脏的靴子找出来。”
栖桐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可康子晋投来的目光,却实打实地证明了,自己的耳力仍然极好。
一字不错。
领命而去的栖桐犯了难。
那靴子早就着人清洗干净了,他上哪儿去哪“被踩脏”的靴子?
总不能…他自己踩两脚?
不行,那是犯主。
是以,栖桐提着靴子,去找了康宛妙。
康宛妙掏了掏耳朵:“我没聋罢?你刚刚说,让我在上面踩两脚?”
栖桐恳求:“还请二小姐帮小的这个忙。”
康宛妙道:“那你得先告诉我原因罢?没头没脑的,我踩了兄长靴子,回头他揍我怎么办?”
栖桐无奈,只得如实相告。
康宛妙听了,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探风:“你看我兄长,像生气了吗?”
栖桐一脸无语地指责道:“果然是二小姐,二小姐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侯爷身份金贵,您这般把生人放入他房中,若那岳小姐是个有歹心的,侯爷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对此,康宛妙大义凛然:“害,我也是做好事嘛,她爹爹犯了事被捉了,又没人能帮她,兄长要是能施以援手救她爹爹,也是给咱们侯府积德了不是?”
她接过锦靴,利落地踩上去,还特意停留了好一会儿,在上头留下两个显眼的鞋印。
待挪开脚,康宛妙继续说明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这是给了他们相处的机会,兄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婚,与其天天被娘念叨,不如快些娶个进来。再说了,我看岳清嘉挺喜欢兄长的,挠破了头就想接近他,我这不是被她给感动了嘛…”
栖桐接过靴子,愤愤道:“那岳小姐分明是另有所图,二小姐被她诓骗,就这样把侯爷给卖了。”
“另有所图?”
康宛妙不以为意:“她图什么?图兄长名声臭?图兄长年纪大?还是图兄长脾气不好整日往青楼跑?”
栖桐可听不得自己主子半点不好,当即便无畏反驳道:“二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侯爷?侯爷大小也是个侯爵,还是当朝皇后的外甥,单身份来说,那岳府小姐就高攀不上,更别提那岳小姐还是个朝三暮四的小娘子,根本配不上侯爷!”
康宛妙十万个不懂了:“朝三暮四?可她明明是爱极了兄长啊,她可当我面说了,如果兄长和她在一起,吵架她都打她自己,这么好的小娘子,兄长提着灯笼也难找。”
“……”
栖桐本来气冲冲要回去复命的,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回头:“二小姐,您听了她那些话,不觉得那岳小姐就是个不知羞的么?”
康宛妙当即正色道:“你这样不对,人家岳清嘉长得也不赖,还是个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儿,兄长不娶个正经女子,难不成要娶个妓子回来不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祝金就是眼高于顶,就连我那位公主表姐,你们也说她配不上我兄长。”
一本正经说完这些,她又不急不缓地警告道:“做人要知足,不能太挑,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去捣乱,坏了好事,我以后就不让蝶儿见你。”
栖桐一张白净的脸,立时红得像烧得正旺的炭。
他下意识瞟了瞟康宛妙身边,同样红着耳根,头都快埋到肚腹的丫鬟,嘴张了又张,还是泄气了。
算了,主子英明神武,想来不会被糊弄住。
不插手有什么的?他就冷眼旁观,看那岳府小姐还能怎么作。
当岳清嘉看见栖桐提来的,那两只沾了脚印的鞋后,脸色复杂起来。
这侯什么怪毛病?
难不成每双鞋穿过一次就不穿,然后当手办给珍藏起来?
康子晋清了清嗓:“既是求人帮忙,自然得有些诚意,况本侯这靴也是拜你所赐,如今让你将它洗净,可算过分?”
岳清嘉:“???”
让她洗鞋?
理智让岳清嘉保持围笑,愤怒则让她在心里竖中指爆粗。
岳清嘉努力镇定。
因为心理作用,她再看那双靴子时,就觉得有浓重的脚汗味扑面而来。
因为极力摒住呼吸,她的声音听起来扁扁的,活像是在说泰语:“不过份,是我有错在先,应该的。”
话毕,她眼睛一亮,急急追问道:“洗干净了这靴子,侯爷就会帮我把爹爹救出来么?”
康子晋:“本侯会考虑。”
岳清嘉被他这股傲慢和盛气凌人气得眸子直泛酸,偏偏火气还只能憋在胸口,发作不了。
她尽量平心静气:“好的。”
刚接过那双靴子,待要转身走人,又听人开口了:“岳小姐准备提回府?”
岳清嘉很会来事:“侯爷要送我回去吗?”
康子晋怔了一下,忽视她的自作多情:“本追这府上并非没有净水,何以岳小姐要带回府?而且你若带回府中,本侯又从何得知,这靴子是否是你亲手洗的呢?”
他微笑着吩咐栖桐:“去,唤人提水过来,备好布巾皂团给岳小姐用。”
栖桐效率高,不多时,就着人把东西全给备好了。
甚至还贴心地放了只小杌子。
岳清嘉: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她大步走到那木盆前,高高扬起手,把拎着的两只臭靴大力砸下去——
果然反溅了自己一脸水…
她抹了把脸,被水这么一激,差点气出帕金森的手不再抖了。
气什么呢?明明是她有求于人,谁叫她当初脚痒。
而且考虑就代表有希望,总好过拒绝三连罢。
再说这不是松口了会考虑么?那就是有戏。
至于这样使唤她…
好得很,等霸霸成功把人抠到手,一定要让这逼也给她洗鞋!
给自己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后,岳清嘉撩起裙子坐到小杌子上,抓了一大把皂团,就开始干活。
康子晋本以为这样能把人给赶走,消了她纠缠自己的心,却不料她还当真坐了下去,认真地给自己洗起靴子来。
预想中无从下手的无措画面没有,似乎洗得还挺顺当,倒不像那些没做过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看来是当真走投无路,不然,也不至于忍气吞声、死皮赖脸地求到他头上来。
康子晋坐在桌边,悠悠哉哉地,观赏起岳清嘉吭哧吭哧洗鞋的背影。
这时,岳清嘉正对的院墙上有人影一晃,轻微跃地的声音传来,打墙头跳下来身手矫健的人。
是出外办事许久的祝金回来了。
祝金见了岳清嘉,也跟见了鬼似的退到墙边,粗着嗓门问:“这他娘的不是那岳府小姐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岳清嘉手里一顿,扬起脸来和他打招呼:“这位大侠下午好。”
祝金一时被这明媚的笑容给晃到了眼。
他脸颊浮红,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回了个笑:“下、下午好。”
祝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康子晋身边,还没说话,就得了个惹人心悸的冷眼:“事办好了?”
祝金还有些晕乎乎的后劲,点点头:“办好了。”
要禀事肯定也不是现在,是以,祝金凑到栖桐身边,朝岳清嘉那处打了个眼色:“什么情况?这岳府小姐卖身到咱府上做丫鬟了?”
栖桐瞪眼,低声回道:“她想得美!府里要有这么个丫鬟,主子岂不是给她烦死了?你看不出来么?侯爷明显是在耍她。”
作者有话要说:祝金: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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