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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日暮时分,钟氏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岳府。
她的遭遇,果然与彭慈月的梦境一模一样。
平日里都有来往,且表面关系还不算差的,都换了幅脸孔。
或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敷衍话、风凉话,或是连见都不愿见,根本没有人愿意上奏本给岳憬求情。
数来数去,唯一愿意帮忙的,竟然只有隔壁骆府。
只是他们一家在泰泗待了几年,回都京才没多久,能力委实有限,所以这心意是有了,但作用甚微,甚至连去大理寺探监的机会都帮求不来。
四处碰壁,一日尝尽世情冷暖的钟氏免不了掩面嗟叹,一面怪自己无用,另一面,又担心丈夫在大理寺狱中受苦。
岳清嘉不方便说自己私下去求了博安侯,还要给对方当丫鬟,只能尽力劝慰老娘,说一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再劝她注意身体,不要忧累过度,犯了旧疾。
而彭慈月也不好提自己那带有预知的梦境,只能顾好府里的事,尽量不让钟氏分心添忧。
翌日,岳府的母女二人为了营救岳憬,分别于前后脚出了府。
博安侯府的西角门外,岳清嘉解下裹在外边的披风交给凌姜,便径直下车,去了康子晋的居院。
栖桐肃立着,给她传达任务:“除楼上书房外,这院子里的洒扫都由岳小姐包揽,可有问题?”
岳清嘉立正敬礼:“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栖桐看不懂她奇奇怪怪的动作,也不想跟她多搭话,把人带到仆工房,便转身走了。
岳清嘉对着小房子里洒扫用具犯了会儿难,就决定得先把地给扫了,不然一会儿家具擦干净,扫地的灰尘扬到上头,等于白干一场。
她吃力地端起个虽然小但很沉重的木盆,走到中庭看了一圈,也没瞅见个水井。
恰好祝金从院外走进来,她赶忙跑了过去,逮着人问:“大侠,能告诉我,该去哪儿打水吗?”
祝金被叫得黑脸又是一红。
也许是给戴了高帽子,他瞬间侠气冲天:“这盆太重了,你等着,我去帮你提两桶来。”
岳清嘉弯着眼派起好人卡来:“大侠这样助人为乐,真是个绝世好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正当岳清嘉在努力和同事套关系时,楼上的书房中,康子晋走到支摘窗旁。
院中修竹刚劲,静湖中的笋石明净如妆,秋阳照在陶塑的屋脊之上,照射出星澜微光。
从他这处望出去,整个中庭一览无遗,所以庭中的动静和场景尽数落入他眼中。
而在离腰门不远的地方,他那位才收来的‘侍女’,正在和祝金说着话。
即使是穿着裁制简单的侍女装,也掩盖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在与人说话,桃腮微提时,那两颗酒泉一般的笑靥便随之凹现,更是俏得让人眯眼,加上身段小巧玲珑,似玳瑁珠花一般,直叫人移目难忘。
而与她对立的祝金,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感。
连恶犬都能驯服的黑脸汉子,这会儿却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利索。
康子晋眸光不变,回到方桌前,继续处理事务。
没过一会儿,他压下眉目来。
窗口清风徐送,紫金炉中,令人醒神的熏香袅袅,他却无端感到有些心神发躁。
康子晋再度起身,端起茶水,泼灭香炉中的火星,离开闷气的书房,打算去楼下透透气。
才下到转角,就见小姑娘抱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立在下头,扬起脸来,冲自己露齿一笑:“侯爷早上好呀,吃了吗?”
一时间,康子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倒也不是怕她,而是她这幅模样,明显是听到下梯的声音,特意在这处守着自己,他若下去了,指不定又得被缠住。
可才要转身上楼,康子晋却脚尖一转,还是负手走了下去,对笑得舒眉软眼、谄媚无比的人说了句:“去洗把脸。”
见她露出不解的神色,康子晋眉心微紧:“你见哪家府上的丫鬟,像你这般浓妆艳抹的?”
这就真的冤死岳清嘉了。
她接连几天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邀春硬拉着,给她脸上打了层薄粉,盖盖黑眼圈而已,跟浓妆艳抹实在不搭边。
见岳清嘉腮帮微鼓,康子晋眼眸黑泠泠的:“岳小姐既不听本侯的吩咐,那便请回罢,我博安侯府使唤不起不听主子话的婢女。”
岳清嘉强颜欢笑:“等祝大侠把水给打回来,我就去洗。”
祝大侠?
康子晋不自觉绷起脸来:“本侯内室还有些温水,应当还未凉透,可借岳小姐一用。”
岳清嘉发愣:“这、这不好罢?”
这回,康子晋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放心,那水本侯没有用过,还是说,岳小姐很嫌弃本侯?”
岳清嘉否认三连:“没没没、不是的、我不嫌弃,对我来说,侯爷的脚丫子都是香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急中生智,顺势拍起马屁来:“那啥,昨天那双鞋虽然放了很久,但还能闻到一股清香,侯爷是不是有脚香呃、体香?”
对方没有反应,好像…这马屁没拍到位?
岳清嘉讪讪地放下扫帚,去了康子晋的卧房。
不多时,就回到院子里去交差:“洗干净了,保证丁点粉脂都没有,侯爷满意吗?”
她着急交差,只胡乱抹了几把脸,那盥洗架上挂着几匹雪白布巾也不敢贸用,现下顶着一张挂了水珠子的脸,却更如出水芙蓉般,白嫩又水灵,无端惹人垂涎。
恰好祝金提了两桶水回来,见了她这模样,差点把水给洒了。
康子晋的眉眼已经压得不能再低了,他冷声吩咐祝金:“去备马,随我出府一趟。”
祝金傻了眼:“主子,不是说让我歇息半日么?”
康子晋睨他:“栖桐有事要办,且本侯看你精神得很,用不着歇息。”
听到他要出门,岳清嘉费力地拖着扫帚靠过去:“侯爷要去哪儿?需要我随侍吗?”
康子晋转眸:“岳小姐很关心本侯的去向?”
当然关心了!
岳清嘉点头如捣蒜:“侯爷不是让我伺候你吗?做丫鬟的,不是要跟在身边才叫伺候?”
康子晋默了几息,忽而翘起嘴角,笑意中带着些顽劣:“也好,那你便随本侯一道罢。”
跟着出去,到了目的地后,看到入云阁几个大字时,岳清嘉傻眼了。
她放下车帘,呆滞地转头,确认道:“我跟着进这种地方,不太合适?”
康子晋掸掸袍角:“岳小姐方才说的话,转眼便忘了么?做丫鬟,需得跟在身边才叫伺候。”
岳清嘉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岂可修啊!这逼特么,叫她来看十八禁么?
难道他干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时,喜欢听人应援喊加油?
嗫嚅半晌,岳清嘉还是开口问道:“侯爷办事,方便让人旁观吗?”
话音才落,周边的空气冻结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康子晋勾起眉梢,戏谑道:“今日只是来此听听曲儿罢了,岳小姐脑中在想何事?”
岳清嘉神情闪烁,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想什么。”
她忽然站起身,差点撞到车顶盖。
康子晋下意识把身子一提,见她用手撑住了,便若无其事地靠回车壁,只低叱一句:“毛手毛脚的做什么?”
岳清嘉猫着腰:“侯爷能稍微等我一会儿么?我去买点东西。”
明明是征求的语气,可她说完这话,便风风火火地下了马车,跑得不见人影。
祝金掀开车帘,正想问岳清嘉的去向,就被康子晋给瞪了:“本侯有答应让她去?”
祝金刮了刮耳背,甚感无辜。
问他作甚?他在车头,明明什么都没听着。
无端被迁怒,祝金哀怨之余,又猛然联想到被取消的歇假,难道…主子对自己这趟办的差分外不满?
他反思,这回办差确实是久了些,且摸了那么许久,也并没摸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唔…今天还是少说话罢,尽量不惹主子生气。
康子晋耐着性子等了有一会儿,期间数度想一走了之,可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愣是没挪动。
在他的火气快要搂不住之际,人终于回来了。
看到返回的人,祝金虎目大张,吃惊道:“你、你哪位?”
康子晋则露出满眼的叽哂之意:“岳小姐这是准备进去唱大戏?”
岳清嘉不知打哪儿弄了套青色的直掇套在身上,她把头发全拆散下来,在头顶盘了个道姑髻,然后在上头罩了顶瓜皮缎帽。
因为身量不够,袖子尚可打卷摞在她腕上,可走路的时候,她还得提着袍摆。
不仅如此,她还在唇上黏了两撇极其可笑的八字胡,不伦不类得十分扎眼。
康子晋又好气又好笑:“一声不吭跑出去,就为了折腾这一身?”
岳清嘉有理有据:“不乔装打扮一下,要是被人给认出来,这要让我娘亲晓得了,不得活活打死我?”
康子晋默了瞬,起身下了马车,不带感情地说了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回再不经允许便消失,岳小姐就请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他便阔步向前,往入云阁走去。
岳清嘉也赶忙跟脚过去,发现祝金不动,又折回来问他:“祝大侠不跟着侯爷么?”
祝金‘哦’了声,答道:“侯爷没让我跟着,我在下头猫着等。”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前头的催命鬼停下脚,转过身,投来死亡凝视。
岳清嘉脖子凉飕飕的,再不敢耽误,挂起狗腿子专属笑容,疾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嘉(小声BB):娘的,这个大傻biu脾气真差!
侯(居高临下):你是在骂本侯?
嘉(虎躯一震):我是说,侯爷这个大帅比真善良!
康太夫人:你二人就在此地不要动,待我去把民政局给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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