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园子还在修建当中,再加上今天有喜事在办,停了工,所以里头清静得很,看不到人影。
小孩子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看到那些湖石,骆飞沉就走不动道儿了,他被岳清嘉牵着,走动间目不转睛地盯着湖石,还伸了手去摸上面的孔。
岳清嘉领着他走过一处跨洞时,隐隐听到有女人的抽泣声,而且那抽泣声还越来越大,说话的人好像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岳清嘉不得不暗自叹气,她这运气到底是欧皇还是非酋?怎么总能撞到这样的场景,然后被迫偷听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送到耳朵边的八卦不听白不听,是以,岳清嘉对骆飞沉竖起指头来,示意他不要出声。
骆飞沉眨着大眼睛,半懵半懂地,被牵着靠近哭声源。
不算宽的山洞内,周如清哭得妆都花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哽咽不已地,跟丫鬟怜雪诉着苦:“他说只要我听话,就会和我圆房,要是我再吵闹,他就休了我。”
怜雪面露震惊:“所以那天晚上,二殿下没有和皇妃殿下圆房么?可是那喜帕上明明就…”
周如清流着眼泪,伤心不已地回道:“那是他割脚趾头放的血,那天晚上他都没和我睡一张床上,还说什么圆房?”
怜雪气怒:“这、皇妃殿下怎么不早说呢?二殿下竟然敢这样欺负恐吓您,您得进宫去找皇后娘娘作主啊!”
周如清白她一眼:“你说得倒轻松,他要是真休了我怎么办?”
怜雪笃定地安慰道:“不会的,二殿下不敢做出休妻的事来,皇妃殿下忘了,您还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么?二殿下断然不敢忤逆皇后娘娘的。”
周如清连连摇头:“你没看到他的眼神,也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做得出来那些事的。”
因为后怕,她有些激动:“你知道他那天晚上用手碰我是做什么吗?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他就来掐我脖子,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我实在是害怕极了…”
怜雪喃声:“怪不得您这几天,都不让奴婢们伺候沐浴穿衣,奴婢还以为,皇妃殿下是圆房后害羞了…”
她脸上再度浮起怒色来:“二殿下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您?不成,这事万万忍不得的,皇妃殿下,咱们去找皇后娘娘,不、咱们直接回府去找老爷夫人,让老爷夫人去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周如清有些慌乱:“不、不行,我不去。”
怜雪急得不行:“皇妃殿下,您可是有什么苦楚?您以往也不是这么胆怯的啊。”
周如清面上忽然浮起一缕羞意来,她回想着梁致,踟蹰着轻声道:“其实、其实夫君也跟我说了几句好话的,而且、而且夫君凶起来的样子,有别样的风度…”
说着这话,周如清的内心又升起些向往和憧憬来:“夫君说得对,我平素是有些过于蛮横,让人、让人怜惜不起来,若是我能温婉体贴些,他也会疼爱我的。”
怜雪看在眼里,急如焚眉:“皇妃殿下委实糊涂,二殿下这是用权宜之计在缓着您,那彭慈月入了府,您就是再温婉体贴,也越不过她去,您不要被二皇子给迷惑了,这其中的事都看不清楚啊。奴婢知道,明明今日您心里很不好受的,不然,也不会连喜宴都吃不下去,跑来这处伤心。”
周如清不屑道:“彭慈月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在她身上用心?我要对付的,是那萧嫦才对。那萧良时嚣张至极,处处与爹爹作对,萧嫦那贱婢,早几日在府外见到我,还敢在我面前骚首弄姿的,简直不知所谓!”
怜雪头都要摇成拨浪鼓了:“皇妃殿下,您真的是被二皇子给误导了,二皇子明明是别有居心,信了他,你往后的日子才是真不好过。”
她急得一跺脚:“罢了,您要是不敢去,奴婢去!总之,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这样欺负您!”
见怜雪转身就要出山洞,周如清站起来,厉喝一声:“死丫头站住!不许你去!”
她声音本来就偏尖,陡然来这么一嗓子,把石洞外的骆飞沉给吓了一跳。
见骆飞沉吓得打了个激灵,小嘴一瘪,眼里就挂了两泡泪,像是立马要哭出声的样子,岳清嘉急忙把人给抄起来,轻手软脚地跑这片假山林。
岳清嘉太难了,既要哄娃,还要分出神,去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
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二皇子似乎黑化,变成钮钴禄·梁致了?
而且听周如清抖M向的那些话,二皇子是还玩起了PUA?
岳清嘉蹲着帮骆飞沉拍着哭嗝,沉迷于脑补这扑朔迷离的剧情和人设,直到长长的身影盖了过来,才发觉到有人接近了。
她仰头,一张风神俊朗的脸俯在自己上方,男人那双风流婉转的瑞凤眼里,兴味十足。
康子晋瞟了眼骆飞沉:“岳小姐不在前头吃席,不在喜房内陪着彭姑娘,怎么得闲在这处?”
“表姐喜房有宫里来的嬷嬷守着,说是不能进去。”
岳清嘉才想问他怎么也出来浪,就又听后头传来一声唤。
是骆垣来了。
骆垣下了值,又特意回府换了身清爽的便装,才赶了过来赴宴。
他穿着身湛青的箭袍,鬓角也仔细刮剃过,整个人爽朗清举,和穿着身骚包紫袍、倜傥濯然的康子晋站在一起,俨然,就是少年和男人的气质差距。
骆垣先是与康子晋揖手见了礼,又见自己胞弟眼睛红红的,还打着小小的哭嗝,不由紧张起来:“嘉嘉,沉哥儿这是怎么了?丫鬟呢?怎么就你们二人?”
听到骆垣的称呼,康子晋微微滞了下,略扫了骆垣一眼。
而岳清嘉正心虚着,低声对骆垣解释道:“呃,我刚刚和沉哥儿在山洞捉迷藏玩,就没带她们,然后山洞里头有只壁虎,可能吓到沉哥儿了…”
骆垣不解:“壁虎?沉哥儿好似不怕壁虎?”
岳清嘉临机应变:“那、那可能是我看错了罢,搞不好,是条蛇…”
“蛇?那嘉嘉你没事罢?呃、那蛇、那蛇可有咬到你们?”
关心则乱,骆垣明显有些慌。
岳清嘉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放心,我一见到影子,就把沉哥儿给带出来了。”
骆飞沉哭完了,对岳清嘉张开手:“要嘉嘉姐姐抱。”
岳清嘉依言抱起他,骆垣见胞弟脸上还挂着泪,便也上手去帮他擦泪。
二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
这场景…莫名有些刺目。
康子晋的唇角不自觉拉平了些,转身便走开。
而脑子里装了其它事的岳清嘉,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来。
康子晋的脸黑到不能看了。
而一直随侍着的栖桐,也觉得方才那‘一家三口’很有些和乐融融,他想起自己主子被缠得不耐烦的样子,便好心提议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再加把力,直接让他二人到议亲那步?”
要搓和一桩亲,像凫水救佳人这样的手段,可海了去了,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办。
栖桐自以为这个提议可替主子分忧,能给主子解决一桩麻烦事,陡然有些兴奋。
他脑子灵机一动,便把具体些的想法都说出来了:“上回听祝金说,这岳小姐似乎是个怕狗的,要不,让他再换条狗,来吓一吓这岳小姐,或者,再弄匹马——”
栖桐话才说到一半,就见自己主子蓦地停下步来,转过身,沉着眼看他,眉心愠色重了一分:“她屡次惊马坠马,你还要用马来设计她,你何时这样毒辣,非要伤人性命不成?”
被说计谋毒辣,栖桐万分茫然,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顺嘴解释道:“主子放心,到时肯定会做好保护措施的,再不济,那骆大郎君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几重防护下来,那岳府小姐不大可能会再受伤的…”
栖桐还在喋喋不休,却见自己主子再一次停了脚步。
康子晋脑子里一直想着方才出现的场景,那少年奔过来时,眼角眉梢都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意。
他心口本就莫名有些堵得慌,再听栖桐不停絮叨,这下简直烦躁与怒意并驱,停脚后略定了定,他拿眼去睨栖桐:“你很得闲?礼部封册案的事可安排好了?若出了什么岔子,届时唯你是问。”
见主子心情明显是不爽利,栖桐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浑身一凛,便噤声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栖桐总感觉,有片浓密的乌云罩在自己主子头上,飘来飘去,如影随形。
经一复道时,主仆二人路遇梁姹,准确点来说,是遇到前来寻康子晋的梁姹。
栖桐觉得,自己主子头上那片乌云,开始打起了无形的电闪,暴风雨,就在眼下。
而见到康子晋的梁姹只顾欢喜,哪里会过多留意他的脸色。
她笑意嫣然:“表兄,我找你好久了。方才在席间,我明明见到表兄的,可一转脸,你就不见了,表兄方才是去了哪里?”
康子晋表情漠然,声线也格外平。
他并不答梁姹的话,而是反问道:“公主殿下可有何事寻臣?”
梁姹这才注意到康子晋表情不对,她拧拧手中的帕子,忐忑道:“没有要事,就是、就是想跟表兄说说话。”
康子晋略一颔首:“臣还有事,先行一步,公主请便。”
见他这就要走,梁姹再绷不住了,她伸手拉住康子晋的衣袖:“我就是想与表兄说说话罢了,表兄为何屡次拒人于千里?”
康子晋碰都不碰她,只手肘略一使力,便把衣料从她手中挣脱:“可臣自认与公主殿下,并无何话可说。”
梁姹眼中晃晃然,她抿了抿唇,对童苏和栖桐吩咐道:“你们退后,我有话要与表兄说。”
这时,不止童苏,栖桐也惊了,他看向自己主子。
康子晋声调不变,只是语气中明显裹了冷意:“公主殿下有何话要说,自说便是,何需谴退臣的人?况臣自认与公主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旁人听去的。”
听他这样说话,梁姹暗自咬了咬牙,便也不管不顾了:“也罢,想来我要说些什么,表兄也是清楚的。”
“臣不知。”
“表兄为何装傻?我什么心思,表兄当真不知晓?”
这回,康子晋连声都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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