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如灵如临大敌的模样,薛令仪笑着摇摇头:“自然不是。”又转头同如碧说道:“你便告诉那连翘,就说这事儿我帮不了她。一则我是新来的,身份低微,不好说三道四,再犯了口舌之罪。二则——”
面露出怜悯,薛令仪似有不忍地道:“你让那梅娘子去打听打听,但凡是深宅大院里的孩子,多数都夭折在了半路上。俗话说有失才有得,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虽是难舍母子情深,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着孩子的前程,叫她好好思量再做打算。”
说完这话,薛令仪心中十分不快。她如今正饱受母子分离之苦,可口中之言,却分明是在劝说另外一个将要做娘的人,主动和自己的孩子分离。
可那梅氏,既无家世,又无宠爱,便是她肯得罪了李夫人,向王爷进言,助那梅氏留下了孩子,可以后的日子长路漫漫,焉知藏在这王府深处的黑手,不会心生歹念,害了那幼子去?到时候依着梅氏的能力,可护得住那幼子周全?
想起最近她心里生出的那些子疑虑,薛令仪抬手轻轻抿了抿鬓发,并不后悔说出了这番话来。
如碧听得认真,又鹦鹉学舌说给了连翘听。连翘回去学给梅氏,梅氏没言语,叫连翘出去后,自己个儿到底又哭了一场。后头却是安生了,也把李夫人送去的首饰戴在了头上,还有那些子木炭,也都烧了起来。
李春华这里,知道梅氏肯用了她送去的东西,终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几抹笑意。
绿萝却是不忿:“她算什么东西,夫人送她东西是她的福气,还敢给脸子瞧。”
绿容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李春华叹道:“难怪她不高兴,要我我也不愿意,怀胎十月一朝临产,生下来的孩子却要给了旁人,认了旁人当娘。她是生母,母子连心,不舍是应该的。”
绿容笑着端了一盏清心茶奉给李春华:“夫人慈悲心。”
李春华接了那茶抿了一口,露出苦笑来:“我若是真慈悲,便不会起了夺人孩子的心思。既是起了这心思,也当不得什么慈悲心肠。”说着将茶盏搁置案几,吩咐道:“你们好生用心,多加照料,妇人生产最是凶险,一定看紧了不能出事。”
平滑白皙的眉宇间渐渐缠上了几缕忧愁,李春华忧心道:“若是她生产时候出了事,怕是旁人要以为我生了歹毒心思,要去母留子。”又连连叹气:“还是怨我太沉不住气,若是等到梅氏生了孩子再去说这事儿,自然比现在合适多了。可惜世上再无后悔药,如今也只能打起精神走一步说一步了。”
眼见梅氏这里安定下来,肚子也一日大似一日,李夫人终究心中难安,于是一日午后,就叫绿萝安置了信纸,又磨好了墨汁,提笔写了一封家书,预备寄去李家。
桌案前,李夫人拿起蜡印封了信口,转手交给了绿容,叹道:“梅氏的肚子越大,我这心里就越是害怕,总担心会忽然生出什么变故。就如同当初我那怀了三个多月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没了。明明之前胎像稳妥,再没有任何异样,可就那样无缘无故的,忽然就小产了。”
提及丧子之痛,李春华由来一阵恍惚,心说若是她那孩子还活着,如今她哪里能干下夺人子嗣的事情。不禁心若刀绞,凄凉无尽。
绿容绿萝眼见李春华悲痛欲绝,忙上前安抚。
李春华渐次平缓了情绪,看着绿容手里的信件,哀哀道:“等着家里来了确切的消息,我就去张夫人那里哭求。无论如何,也要在梅氏身边儿放上两个咱们家的人,还要是懂生孩子的。如此,便真是生产的时候出了事情,我也能相信,这是梅氏的命,也是我的命。便是要承受了冤屈非议,我也能坦然待之。”
没过两日,李家就捎来了书信,只说人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王府这里许了她们进去伺候。
李春华得了这消息,立时便梳洗打扮,换了一身正装,往常观星阁张文芝那里去了。如今王妃秦氏被禁足常青阁不得外出,是张夫人管着中馈,她想要那几人进府来,必定要张夫人同意才是。
“听说李夫人家里想要送了两个婆子进来伺候,可张夫人不敢同意,便带了李夫人同去了常青阁,询问王妃的意思。”如锦一面将切好的水果端给了薛令仪,一面小声说道。
薛令仪拿起银叉子叉起一块儿苹果喂进嘴里,吃了一会儿,笑道:“说来奇怪,李夫人迟迟不见有孕,为何李家不再送一个姑娘进来伺候呢?”
如碧正好和薛令仪打了个对眼儿,脸上一怔,茫然道:“奴婢不知。”
如锦一旁笑道:“哪里是李家不愿意,原是王爷不肯,还有那位李夫人,听说也是不乐意的,为着这事儿,李夫人的母亲也进了王府好几回,想要劝说,回回都惹了李夫人大哭。”
薛令仪目光微闪,仔细打量了如锦几眼。
以前只觉这丫头胆小,不堪大用,之所以还留着她在身侧,实则是她那回不曾和李嬷嬷告发,好歹搁在身边伺候也放心些,不成想竟也是个耳目清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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