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结出许多名为猜测的果子。
林梦秋开始注意起沈彻的行踪来,一打听才知道舒嫔的案子早就破了,而且惠妃被打入冷宫,曹皇后还去向陛下求情,跪了一个时辰连带着自己也病倒了。
这事动静大,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唯有她这个二傻子日日躲在房里养病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担心沈彻查案会不会有危险。
既然案子已经破了,沈彻就没道理早出晚归日日进宫,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在躲她。
林梦秋不明白,前一日两人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躲着她了呢。
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林梦秋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便决定与其自己在这猜来猜去,不如当面向他问个明白。
然而计划是非常的完美,可在实施的这一步遇到了一点困难。
沈彻回府的时间十分飘忽不定,基本上夜深才会回来,第二日天还未明又走了,林梦秋熬了两夜,各种提神的茶水准备了满桌,可别说是蹲人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她只能换个法子,转而向阿四打听,却没想到阿四的嘴也严实的很。
“世子妃就别为难小的了,且不说世子的行踪奴才不知,便是知道也不敢乱说。”
阿四刚跟着沈彻的时候就因为嘴巴不严,吃过不少的苦头,从那之后,便是王爷太妃问起他也不敢透露半句。
其实他也不能理解自家爷的想法,明明前段时间已经搬回了正屋去住,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回书房了,而且别说是见他笑了,反而还比之前更阴冷不说话。
最近陛下也无案子交代,可他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去大理寺接了不少要案,桩桩都是让人棘手不写人命官司。
抓人审人也毫不留情,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嫌慢不招供他就亲自审,隔着好远都能听到刑堂内的哀嚎,好几次早膳从早放到晚,他也没碰一下。
大理寺的梁少卿最近瞧见世子,就跟八两瞧见肉骨头似的,双眼冒精光,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唯有阿四对他这样的状态很是担忧,尤其再过两日便是那个日子了,往年每到那一日世子都会失常,他原以为今年有了世子妃在,或许会有不同。
如今看来,恐怕会更糟。
林梦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的低垂着眼,但她能理解阿四,甚至觉得他做的很好,她自然是希望夫君的下属能对他忠心不二。
“多谢阿四如实以告,是我强人所难了……”林梦秋道了谢,就打算要走。
没想到阿四突然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哎呀,爷好像后日又该敷药了,我得提前准备好才行,不然又要挨罚了。”
边说还边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林梦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阿四走远了才惊喜的亮了眼,这话分明是对她说的,敷药总得在家吧,阿四虽然没有明着说,却用这种方式偷偷的给了传了消息!
既然知道沈彻会在家,林梦秋便不敢耽搁,提前两日料理好府内事,早早的洗漱睡下养足精神期待见到他。
翌日,林梦秋起了一个大早,刚醒来时屋外便是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春寒料峭,红杏贴心的为她添了件外衣。
她问了绿拂,沈彻彻夜未归,院中守卫也无动静,这才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见了几位管事。
自从那日她定了规矩后,府上的管事们一个比一个积极,根本不必她差人去问,每日都会准时的将进度汇报上来,反而比之前陈氏管家时要省事也更规矩。
眼看着便要午时了,沈彻还未回来。
林梦秋想着他这几日在外奔波,定是没能按时用饭,不仅让小厨房准备了他喜欢的菜肴,还亲自熬了粥。
她在这方面实则没什么天赋,只是她刚遇害回府时,觉得家中每个人瞧着都像坏人,甚至对吃食也很抗拒,时常是吃什么吐什么。
后来是红杏担心她,偷偷准备了炭炉和砂锅对外说是煎药用,等无人时,两人便关上门在房内煮些米粥或是小食。
林梦秋这才学会了最简单的熬粥和素砂锅,虽然简单算不得什么厉害东西,但这米粥益气又养胃,尤其今日瞧着要下雨,吃些热乎的才舒服。
为了熬这粥,她也没正经用午膳,唯恐过了火候她的粥会糊,举着把小扇守着炭炉眼睛都被熏红了。
红杏一直跟在旁边,看着林梦秋被溅起的火星子烫了手,恨不得将她护在身后。
“主子的一片心意奴婢们都看见了,世子肯定也能感受到,您还是在旁边歇一歇,剩下的交给奴婢来。”
可林梦秋看着绵软,却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管谁劝都没有用,尤其这是她对沈彻的心意。
等粥出锅时,她的眼睛早已通红,小脸也蒙了层淡淡的灰,看着很是失态,她却毫不在意还很有成就感。
把粥倒进不易变冷的食盒里,刚好小小一盅,林梦秋回忆着他上次爱吃的菜,还在旁边配了几碟小菜,瞧着精致又开胃。
她刚满意的将东西都准备好,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听说沈彻回来了。
这让正准备要吃两块点心填肚子的林梦秋,迅速丢了点心站了起来,“我去迎爷回来。”
一出房门林梦秋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好似将天地盖上了层薄纱,雨虽不大,却卷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她的衣裙。
“主子外头风大,要不还是奴婢去请世子过来吧。”
绿拂有些担忧,林梦秋瞧着便很单薄,这若是吹了风淋了雨,还不得躺上好几日。
可林梦秋却摇了摇头,沈彻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请来,她也不必为难这么久了,而且她担心下雨天沈彻行动不便,还是她去见他的好。
“下着雨青石板路湿滑,还是我亲自将食盒送去吧。”
绿拂见她如此坚持,只好为她打伞,撑着她往书房去。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来书房,从外头看僻静又雅致,外头守着几个侍卫,见她靠近丝毫不留情面的伸出了手臂,拦下了她们主仆。
好在不等绿拂多费口舌,阿四就探着脑子小跑了出来,将侍卫拦着的手臂赶紧给拽了下去。
“世子妃见谅,这两兄弟新来的,不是有意冒犯您,这会下着雨呢,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林梦秋并不介意,温和的浅笑着道:“无妨,我听说爷回来了,想着爷可能还未用午膳,特意熬了粥送过来,爷在房内吗?”
阿四虽然让她们两到了廊下,却没引着林梦秋进屋,闻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爷是回来了,但这会不在房中。”
“外头还下着雨,爷不在房中能在哪里?”
“这……”阿四本是不敢说的,但想起方才回府时沈彻的样子,狠了狠心,还是轻声的将他的去处给说了。
林梦秋提着食盒找到沈彻时,他正背对着她,浑身早已湿透,背脊苍凉,雨水落在他青黑的发上,顺着冰冷的轮椅滑落泥中。
这是王府后院闲置的一块废圆,野草横陈青石板地更是长满了青苔,瞧着便是连下人都懒得来的地方,唯有沈彻每年这个时候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风雨无阻。
阿四并未告诉她此处是什么地方,但林梦秋看着他眼前的墓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难怪她最近夜夜都会梦见那场杀戮,将士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即便她醒来,依旧会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散,这一天是沈彻遇伏出事的日子。
也是他手下两百精兵葬身之日。
沈彻上战场不仅是他自己,更是个将领,他可以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战死沙场,却绝不是因为他错信他人,而带着他们白白的送死,最为讽刺的是,援兵赶到偏偏救了他的命。
他将他们的尸骨送还故里后,在这废院中立了这百人碑,墓中埋着的是他们当日所穿之盔甲,为的便是永生永世的警醒他,曾经犯过的错。
林梦秋的视线早已模糊,泪水混着雨水悄然滚下,她好想上前将沈彻紧紧的抱住,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牺牲了,他的腿废了,留下的他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而他却必须得活着,为所有人活着。
林梦秋泣不成声却不敢上前,沈彻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被人欺骗,双腿具废都只是令他从云端跌落,唯有这份愧疚将他击溃,他定是不愿让人看见他如今的样子。
她还记着方才阿四眼中的忐忑与担忧,“爷在这日会失常。”
何止是会失常,若是换了别人,定是会疯魔。
沈彻站着淋了多久的雨,林梦秋就站在院门外默默的陪了他多久。
久到她之前受过伤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疼,久到她两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沈彻才缓慢的动了动。
林梦秋擦去脸上的泪,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院外等着他。
她刚逼着自己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脑子里不停地在想,她开口第一句应该要说什么时,沈彻的轮椅已经压过了她脚边的青苔,漠然的往前而去。
林梦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快步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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